天色大明,林瑾瑜趕回宅院,同衆人商量水鬼的處置結果。
水鬼望着近在咫尺的水井,手腳不斷掙紮着,想往裡頭爬。
餘村長看到這張熟悉的臉,通宵整理完畢的書冊頓時掉到地上,失聲道:“這是……”
他蹒跚着向前走了幾步,試圖看清水鬼的臉。
“老二?”
水鬼這欺軟怕硬的脾氣拿捏得極好,在林瑾瑜或者季明煜手底下别說咬人,龇牙都不敢,這會兒像是反了天了,抻着脖子朝前便是一口,差點咬到餘村長伸過來的手,被林瑾瑜敲在後脖頸,忙讓餘村長的手及時撤了回來。
“這真是餘磊?”林瑾瑜問。
“是。”餘村長失神地看向他,猶不可置信狀,“你怎麼也在我前頭……”
水鬼不會回答他,他停頓了片刻,又喃喃自語說:“死得好,死了也好,省得作孽。”
倒沒有林瑾瑜想象中那般強烈的情緒波動,于是便開口問道:“餘爺爺,我能對它使用搜魂之術嗎?線索到瓷瓶就斷了,看過他的記憶後,或許能找出人面食屍詭的來源”
水鬼沖着老人嘶吼張牙舞爪不休,不知是認出了他,還是沒認出,餘村長平靜地跟他對視,沒有站得很遠,似是覺得被咬上一口也無妨。
“搜魂會如何?”
聽得餘村長主動發問,本沒有打算隐瞞的林瑾瑜自然悉數相告:“過程比較折磨,它承受不住的話,靈魂會損毀,無法往生。”
餘村長陷入長久的沉默,久到林瑾瑜覺得自己在強人所難,于是道:“沒關系,我們也可以從瓷瓶下手。”
話雖這樣說,但彼此都知道有多費功夫,面前明擺着有一條捷徑可走,隻要他首肯。
季明煜突然長歎一聲,極幽極怨,像是聽兩人講話無聊極了,忍不住插嘴:“師姐,我們的弟子服留在詭物創造出來的界域裡了。”
林瑾瑜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沒關系,回山之後再去太微庭領一套即可。”
“可是師姐廢了好大功夫,才幫我把滿身的血漬洗掉,師姐那套比我那套更難洗吧,費這麼大功夫,怎麼就這麼忘了,都怪我,沒有提醒師姐……”
他面若好女,垂下眼眸時楚楚可憐,他也十分懂得要在怎樣的場合做出合适的表情,讓這張臉的作用最大化,使觀者心生憐憫。
微張薄唇中吐出的話語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泣如訴。
岑子炎原本在一旁歪着脖子打盹,蓦地聽得這樣一句,立馬清醒了,瞪大眼眸,驚恐地看向院中衣着與他不同的師弟妹:“哪裡來的血?你們受傷了嗎?”
林瑾瑜搖頭:“我沒事,師兄放心。”
季明煜卻是極為嬌俏地哼了一聲:“師姐就會逞強。”
林瑾瑜:“……”
她有點懷疑季明煜是不是被奪舍了,不過大緻一想便知道他為何要如此作态,心中頓時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愫。
餘村長在這陣小小的争執中收回手,緩緩道:“我身為一村之長,眼睜睜看村子淪落至此,已是無顔愧對列祖列宗。”
話未盡,意思卻已明顯。
水鬼聽了他的話,叫得更兇,似怒極的人在大聲唾罵詛咒。
餘村長最後看了它一眼,不願再在此處逗留,蹒跚着步伐遠去。
林瑾瑜看向季明煜,他回望過來,露出洋洋得意的一個微笑,小虎牙從唇縫中鑽出,像是在邀功。
林瑾瑜不敢多看,快速别過臉,将靈力探入水鬼的識海。
自餘村長離場後,它便老實了許多,眼下更是停止所有動作,身體陷入僵硬。
水波似的靈力漣漪激蕩擴散,林瑾瑜睜開眼,看到自己走在千靈村的大街上,手摸在唇角,痛得嘶的一聲叫。
身旁走着幾個歪歪斜斜的青年,面容發黃,眼泡虛腫,衣服松散地挂在身上,腰帶也沒系好,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料。
其中一人嬉皮笑臉道:“你家老頭兒偏心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早說讓你直接拿了,還非要多此一舉張個口,這下好了,看給你打的!”
餘磊朝路邊啐了口血沫,罵道:“他娘的,我就不是他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