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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茴匆匆趕到港口的時候,港口門外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記者。
失蹤兩個月的人文院教職竟然突然從海上返回——
無論是“人文院”這個陸地上首屈一指的學院,還是失蹤人口突然出現,再或是“海上”這個和人魚相關的關鍵詞,單拎出一個,都值得各大媒體大寫特寫。
更何況,是三者齊備。
人太多了。
理智告訴陸茴,人多的有些不安全,她不該擠進去,甚至應該稍微遠離。
但她顧不上這些,她混在媒體職員中,盡力地往裡擠。
她偷偷傾慕了五年的人突然消失了,時隔兩個月,終于又傳來了消息,她一定要親眼看到她平安。
陸茴被踩了很多腳,小腿也被人踢了幾下,不知是誰的相機砸到了她的頭上,卻隻引來相機主人心疼的抽氣聲和怒罵。
“嗡——”
“嗡——”
“嗡——”
港口的閘機逐漸打開,幾艘龐大的軍艦逐漸靠近,夾着一艘被襯得格外袖珍的舊遊艇。
“來了來了!來了——”
“攝影準備!準備好沒有?!”
扛着相機的記者們開始躁動,每随着遊艇靠近一分,熱度就升騰一分。
一刻鐘之後,遊艇靠岸成功。
又過了幾分鐘,人文院派去接駁的人登上了船。
随後,萬衆矚目之下,一個人影隐隐綽綽地出現在了船舷上。
那個人坐在輪椅上,頭無力地垂在一邊,無聲無息地被人文院的人抱上了擔架。
媒體沸騰了,紛紛把相機舉到最高。
但陸茴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了。
她一時忘了往前擠,肩上背後不斷地有人在撞她,但這具身體像失去操控人的傀儡,隻會踉跄着被人攘來搡去,被人潮一點一點地擠到了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媒體突然一窩蜂地朝港口門前的通道湧去,将車道的路口堵了個水洩不通。
陸茴這才來得及回神,迷茫地看向了港口内的方向。
那裡已經沒了那個人的身影。
救護車的門剛剛合上,正緩慢地逆着人潮,往外駛出。
陸茴看着被堵住的救護車,想:
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既不能在她遭遇不測的時候保護她,也不能在消失的第一時間找到她。
她不能在她收到傷害的時候幫她擋下,甚至不能在她急需急救的時候,替她趕走這群擋道的人。
陸茴艱難地扭頭——
剛才擔架路過的地方,灑下了一大串刺目的血迹。
那不是星星點點的殘痕,而是大片大片的紅色,連她隔得這樣遠都能看得清。
那一刻,陸茴無不癫狂地想,她要親手殺了所有害她的人。
在港口人員的疏散下,救護車終于開了出去,唯餘一股尾氣散在空中。
陸茴一眨不眨地盯着救護車的影子,直到它消失在視野中。
這時候,路面突然毫無征兆地往下一陷,陸茴被急劇的失重感吞沒,在一片恐慌中,她心裡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
荀練之的救護車開出去了嗎?有沒有也陷下去……
“啪嗒。”
陸茴渾身一抖,撞得身下小桌“哐當”一聲。
她猛地坐起來,意識到方才自己做夢了。
她一臉空白地盯着面前一片漆黑的電腦,想:
哦,我還在醫院。
荀練之……荀練之就在她身邊。
陸茴又是一個激靈,扭頭朝旁邊望去,差點閃着脖子。
病床上,一個人影好好地陷在被子裡,既沒有憑空消失,也沒有突然被下陷的路面吞進去。
陸茴松了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松完,又對上了荀練之的眼神。
荀練之醒了。
不僅醒了,還正在看她。
不知道醒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