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練之手一頓,懸在半空。
“嗯……”陸茴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抗拒得太明顯了,找補道,“怎麼了嗎?”
荀練之:“看看你的腿有沒有腫。”
“有一點,”陸茴結結巴巴地說,“你,我把褲腿撈起來吧,你,你可以坐過來,不用這樣蹲着。”
褲腿被猶猶豫豫地撈起來,露出腫了一圈的小腿。
荀練之皺了下眉:“你不是說做實驗沒關系嗎?”
幾天前,陸茴為了不讓荀練之自責加重,說得信誓旦旦,自稱不過是傷了一隻腿,做實驗絕對沒有問題。
“這,昨天還沒做實驗的時候也是這樣腫。”陸茴說,“确實沒關系,大部分時間不用走動,師姐師妹也會幫我遞東西。”
荀練之虛虛勾住她的褲子,幫她放下去:“明天拆線,看醫生怎麼說。”
“……好的,”陸茴底氣不足道,“你明天要陪我一起去嗎?”
荀練之即答:“當然。”
陸茴:“可明天不也是工作日嗎?你沒有關系嗎?”
荀練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學生。”
陸茴:“……”
荀練之:“就算我是,人文院的學生也不用天天去學校,如果沒有課,甚至都不用出宿舍。”
陸茴氣息微弱道:“你們的學生不用每天打卡嗎?”
荀練之言簡意赅道:“聞所未聞。”
陸茴酸得要暈過去了:“……”
……
陸茴說自己的腿上不會影響做實驗——按照她的判斷,原本确實是這樣,可就在“複工”的第二天,就出了問題。
實驗室的某個低年級缺德師弟在地上灑了一灘水,又不及時處理幹淨,正常人走路應該不至于滑倒,但陸茴拄着拐,拐杖“呲溜”一下就滑了出去。
“師姐!”
“師妹!”
一聲齊刷刷的驚呼後,陸茴發現自己已經跪到了地上。
傷腿鑽心得疼,剛才情急之下,她下意識用傷腿支撐了一把,大概惹着了那個傷口。
“沒事沒事。”陸茴試着在她們的攙扶下站起來,突然又覺着手心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腿上手上兩相作用下,當即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嘶……”
她翻轉手腕一看——
手心的皮膚已經開始變色。
陸茴:“……”
大師姐看了一眼,當即口吐四字芬芳:“哪個傻雕亂潑酸廢液?”
一個師妹忙把人扶到水槽邊,拽着陸茴的手往籠頭底下澆:“是剛才那個學弟吧!已經半小時沒見人影,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溜了。”
師姐再次口吐四字芬芳。
一片混亂之後,陸茴甩着一條胳膊濕哒哒,被扶到了輪椅上,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剛才那一摔的痛感還沒過去,不僅來自腿上的槍傷和手心的灼燒感,還有膝蓋上的擦傷。
“師姐你趕緊去醫院看看吧!”師妹說,“我剛剛給導兒說了這事,她已經去訓那個學弟了,你去醫院她能理解的。”
陸茴奇道:“你給導兒說幹什麼,她又見不着人影兒,咱溜了她都不知道。”
師妹推着她往實驗室外面走:“她要負責啊,你摔了這種事兒她得知道。師姐忙着半個月後開題,我送你去醫院吧。”
兩人坐電梯下樓,快到樓門口的時候,迎面碰上一個人。
陸茴一愣。
師妹也是一怔,恰好就是她今天早上在校門口碰到了陸茴,馬上認出這個人的身份:“啊……荀,荀老師好?”
荀練之神色匆匆地往裡走,看到陸茴的時候,腳步立即頓住了,目光滑向陸茴的腿。
陸茴欲蓋彌彰地把手心藏好——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
她不藏還好,這麼一躲,荀練之的視線很快挪到了她的手上:“你的手怎麼了?”
師妹:“哦,她剛剛……”
陸茴:“沒怎麼。”
師妹神奇地看了她一眼。
荀練之上前幾步,直接握住陸茴的手腕,将她的手心翻了過來。
陸茴被她零距離捏住,下意識一縮,沒縮動。
“……”荀練之神色複雜,眼裡的不忍幾乎掩飾不住。
陸茴原本要解釋的,對上她這副神情,當即變成了啞巴。
這樣的神情……
陸茴醒來的第一天,她在荀練之的臉上看到過。
那時,隻有兩人的病房中,荀練之渾身氣息壓抑着,眼裡全是自責與難過,一字一句地試着向她解釋原因。
陸茴忍不住小聲說:“你别……”
……你别這樣。
荀練之卻先一步轉頭,方才那點神色轉瞬即過,褪得一幹二淨。
她對陸茴的師妹說:“是你們導師聯系的我,她不方便常來學校,所以如果陸茴有什麼事,她拜托我幫她看着點。”
師妹恍然大悟:“哦哦哦!”
荀練之:“我送她去醫院,你們學業忙,我去就好。”
師妹:“好的好的,謝謝荀老師。”
等師妹上了樓,荀練之推着陸茴走出大門,陽光頓時曬在了兩人身上。
陸茴讨好地眨眨眼,小聲問:“什麼時候的事?”
荀練之:“你當我編的嗎?”
陸茴立馬說:“不不,你怎麼會編謊話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