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熠漸漸平靜下來了。
周惜雪卻遲遲不能平靜。
很難說這是否為心動的感覺,因為她活到這麼大,從未看任何一個男人順眼過。她在某些方面的确卡顔,無論是玩遊戲還是看動漫,總是喜歡選擇顔值高的。
可在現實生活中,她從未以貌取人。
要說高顔值,周惜雪的爸爸周文昊年輕的時候絕對算是一騎絕塵的帥。即便是他現在50歲的年紀,可混在叔圈裡也是天菜顔霸的存在。可惜,這人光長了一張新潮的臉,思想卻極其迂腐。重男輕女、大男子主義,甚至還會家暴。
周文豪的身上幾乎囊括了大部分男人的缺點,可諷刺的是,他的事業風生水起,在外人眼中無疑是成功者的典範。
外界對于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總是格外包容,那些“小缺點”似乎也不值一提。
一般情況下,每個家庭中的父親都是女性接觸到的首個異性。
一個好的父親對女性的影響是多方面的,也是終身的。小到擇偶觀、婚戀觀,大到為人處世,行為品德。
周惜雪幸運的是有一個好媽媽。
她的媽媽溫柔體貼、堅韌不拔。
可善解人意的媽媽最終還是敗倒在病魔手下,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想到媽媽,周惜雪不免開始傷感。她經常神經大條,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總是沒心沒肺的。然而有關媽媽的事,總會讓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塊似的,随即整個身體也仿佛浸泡在冷水之中,僵硬又麻木。
十歲的時候,她的媽媽去世,她便成了沒人疼愛的孩子。
十歲的周惜雪什麼都懂,看着爸爸再娶了一個老婆,看着繼兄堂而皇之地霸占她的家,看着繼母和爸爸又生了個兒子。
她成了這個家中最不值一提的存在,如同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一般,不受周文昊的待見,被傭人冷眼相待,被繼兄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
如果媽媽還在世就好了。
“啪嗒”
一滴無聲的淚水落在靳熠白皙的臉頰上。
這顆不值一提的眼淚卻仿佛千斤重般,砸醒了靳熠。
他再次睜開眼,目光已經不像剛才那般鋒利駭人。
靳熠能清晰感覺到自己靠在一處柔軟溫暖的懷抱中。
有一股淡淡的柔香說不清道不明地萦繞在他身邊,讓他像是襁褓内的嬰兒似的,被細養着,保護着。
淚水模糊了周惜雪的視線,以至于她沒有注意到靳熠一直靜靜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複雜,神色難辨。
對于眼前這個女人,他不懂。
直到靳熠開口:
“你哭什麼?”
周惜雪聞言伸手抹了一把眼淚,低頭看向靳熠。
總不能說是因為突然想到媽媽才哭吧?
這樣顯得很莫名其妙。
她吸了吸鼻子,聲線裡帶着強忍的哭腔,幹脆把責任都推卸給他:“還不是因為你?我明明好心幫你,你還讓我滾。我又沒招你沒惹你,你對我那麼兇幹什麼?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千裡迢迢地被送過來當你的老婆,你就算不待見我,也不能對我惡語相向啊。”
靳熠沉默一瞬。
冷漠的神色似乎有一絲皲裂。
周惜雪又吸了吸鼻子:“還有,我的雙腿被你枕麻了。”
她不客氣地推了推靳熠的腦袋,“你起來。”
難得靳熠這個高大的男人臉上露出幾分無辜,他站起來,手長腳長的人居高臨下看周惜雪一眼,繼而轉過身無視她。
在轉身的同時,他用指腹拭去臉頰上的那顆淚珠。
液體在指尖并沒有瞬間蒸發,他輕輕摩挲了一番,上面早已經沒有了她的體溫。
但他的皮膚上,仍留有她的觸感。
溫暖體貼,柔軟細膩。亦如她之前的觸碰。
周惜雪哪有什麼腿麻的樣子,追在靳熠身後喋喋不休:“你剛才怎麼了?為什麼那麼痛苦?是經常這樣嗎?要不要去醫院?”
還有,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
很多疑惑盤旋在她小小的腦袋瓜内。不過見他現在沒事,又不想說的樣子,她也不好再讨人嫌地多問。
靳熠沒有說話。
他看她一眼,原本到嘴邊刻薄的話,最終還是壓了下來。
周惜雪繼續說:“我一上午都在找你。”
靳熠停下腳步:“找我?”
“難道你不知道嗎?你那位堂哥西蒙斯來了,他還帶來了律師,逼着我在申請書上按下手指印。”
靳熠對此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冷笑了一聲:“不是你自己說的,願意嫁給我?”
“是啊,我當然願意嫁給你,可是你呢?你真的願意娶我嗎?西蒙斯說你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簽的名字,那麼,你也是被強迫的嗎?”
靳熠似乎是被她的喋喋不休惹得不快,臉上流露出涼薄的神色,仿佛随時能化身成為猛獸朝她襲來。
周惜雪連忙見好就收,示弱地指了指自己的膝蓋,說:“你堂哥他們一行人特别粗魯,都弄疼我了。很顯然,他們一點也不尊重我。既然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了,他們不尊重我,也代表着不尊重你。”
靳熠聞言看向周惜雪的膝蓋。
她的雙腿被牛仔褲包裹着,筆直修長,看不出來任何受傷的痕迹。
周惜雪見靳熠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換了個話:“我一個人在餐廳裡等了你很久。”
靳熠終于有點反應:“你在等我?”
“是啊,等你一起吃午餐嘛。”周惜雪賣乖地說,“可是現在飯菜都涼了。”
靳熠繼續往前走,腳步的方向顯然沒有朝餐廳去的意思。
周惜雪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也顧不得那麼多,一步走到靳熠身旁,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看着他:“可以先吃飯嗎?”
靳熠似乎懶得和她糾纏,蹙起眉。
長得好看的人就是這點好,無論是生氣還是痛苦,這張臉總是賞心悅目的。
周惜雪見靳熠不為所動,輕輕碰了一下他手腕:“中國有句話叫,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靳熠看了眼被周惜雪碰過的地方,再看向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這雙眼裡分明還蓄有還未蒸發的淚水,連眼眶都是紅的。
她真的不怕他是被惡魔詛咒過的邪靈?
一旦接觸過他的人,這輩子都會變得不幸。
“走嘛。”
最終,周惜雪還是得償所願地和靳熠一起來到了餐廳。
面對已經冷卻的食物,周惜雪倒是不在意。能填飽肚子就行,反正進胃裡也會消化。
靳熠似乎并不這麼認為,隻見他在餐廳的牆壁的一處開關上按了一下按鈕。不多時,蕾妮重新回到餐廳。
蕾妮一看這滿滿一桌沒動過的飯菜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她是個眼裡有活的人,不等主人說什麼,立即去熱飯菜。
周惜雪安安靜靜坐在餐桌旁,雙手捧着臉頰,像是幼兒園裡等待放飯的孩子,滿眼期待。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如果沒有靳熠的默許,蕾妮也不會特地為她做什麼多中國菜。
在這個大多數人隻吃炸雞漢堡薯條的美食荒漠國家,能讓家裡的傭人這樣費心思做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麼想着,周惜雪再次看向靳熠這張頂級骨相的臉。
他就坐在她的對面,還是那件質地柔軟的黑色襯衫,細膩的面料在燈光下散發上乘質感。他一隻手搭在餐桌上,正漫不經心地翻閱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