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齊紹洲說,當然也有暫時屏蔽感官痛苦的止痛針。
“但我們現階段之所以全力恢複司令官的神經與感官敏銳,都是在為後續的修複手術打基礎。”
“修複手術階段,司令官的斷肢神經會通過精密手術與義肢的人工神經系統重連。而重連後的适應期裡,斷口神經不可避免要經曆一定程度的疼痛和麻癢。但那時任何形式的麻藥與止痛針,都會嚴重影響義肢的靈巧,隻能靠意志力熬過那段時間。”
“所以我的建議是,現階段先讓司令官适應‘正常強度’的感官刺激,後續手術時才不至于過度應激、表現糟糕。”
“……”
說完了科學道理,齊紹洲看郁危明站在原地依舊失魂落魄,又不得不安慰性地拍了拍他。
“放心吧,你不也一直對司令官的堅強很有信心?他之前那麼多次都挺過來了,這次也一定沒問題的。”
郁危明喃喃:“不是。”
司令官是很堅強。可僅僅幾年前,他還是個連被菜刺劃到都會苦着臉的青年。
顧遠澤很怕疼。
而他是真的不想他再疼了。
……
最終,在郁危明的強烈堅持下,齊紹洲不得不做出妥協。
“那我這邊隻能嘗試少量多次用藥,盡量循序漸進,幫司令官減少不适反應。”
“第一針先打最微劑量的試驗針,觀察一下。”
誰都沒想到,僅僅一個最低劑量試驗針,竟差點把顧遠澤心髒再度逼停。
針尖隻是剛離開皮膚,顧遠澤就渾身抽搐,像是被人掐住了氣管一般,喉嚨裡隻有嘶啞的抽氣聲。監測儀上的心電圖瞬間亂成一片,尖銳的警報響徹病房。
郁危明幾乎是撲過去摟住那痙攣扭曲的身體。
“顧遠澤,顧遠澤!别咬自己……”
新皇聲音支離破碎,一遍一遍低聲重複徒勞的安慰。撬開司令官緊抿的唇,把手指送過去給他咬:“沒事的,馬上就不疼了。呼吸,對,對,乖……你做得很好……”
顧遠澤的身體在他懷裡挺動、掙紮,痛苦輾轉。冷汗濕透的黑發與散亂垂落的銀發糾結在一起。
郁危明緊緊抱着懷中人。
猶記半年前,帝國軍攻入聯邦首都。
沒有人找到司令官的蹤迹,最後屬下彙報說,【顧遠澤司令官大概已被聯邦秘密處決。】
那時新皇的心情,是怎樣的呢?
遺憾,但也不過就是一聲歎息。畢竟那時的他雖曾肖想,但畢竟還不曾真正的碰觸、擁有過顧遠澤。
可現在,昨天還在身側安睡的人,現在卻在他的懷抱裡疼到瞳孔渙散、幾近窒息。
甚至那空洞的黑瞳,都緩緩浮現出一絲無助的、生理性的霧氣。
郁危明簡直要瘋了。有生之年第一次體會到尖銳入骨的刺痛和心慌。
“齊紹洲,我□□……他為什麼那麼難受?!!”
齊紹洲沒有立刻回答,隻先一針鎮定劑給司令官戳了下去。随着顧遠澤逐漸安靜,郁危明失而複得一般抱着後背濕透的人,單純情緒輸出式發瘋。
“你都在幹什麼!!!”
齊紹洲努力冷靜克制:“用藥沒有錯,劑量也已經是最微程度。這種劑量還有這麼劇烈的異常反應,隻能說明司令官的□□和心靈創傷比預估中還要嚴重得多。”
“看來司令官一直以來,确實都是靠着神智混沌和感官封閉,才屏蔽了巨大痛苦和崩潰。而現在随着感官恢複,創傷卷土重來也是必然的。”
“這就是現階段,司令官必須承受的痛苦。”
郁危明:“什麼叫必須承受?!”
“那我們不治了,總行了吧!”
“要承受那麼大的痛苦還不如不治了!”
43.
當晚,皇帝又一整夜守在花房。
他不信神明,卻好幾次虔誠祈禱。清晨時才終于迷迷糊糊打了片刻的盹,醒來就對上顧遠澤微微睜開的黑眸。
司令官似乎想說什麼,喉嚨動了動。
“顧遠澤,”郁危明手指立刻撫了上去,“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我給你叫醫生。”
“……不,用。”
郁危明一滞。
一時僵着不敢動作,生怕一切是自己的幻覺。
“你、你能說話了?”
不僅僅隻是“嗯”,而是明确的表達。他是不是說了不用?
“再說一次?顧遠澤,你剛才說話了對不對,再說一次好不好?”
半晌,司令官一聲不吭。
郁危明笑了,有點語無倫次:“沒關系……不急,慢慢來。你現在還很虛弱,不勉強,當務之急是好好養着。對了,昨天醫生給你打的是生物肽,對身體恢複好的。隻是沒想到你反應那麼大,下一回我讓他們注意,配更小更溫和的劑量。”
“……”
“對不起,我是不是有點吵啊?”
“你現在是感官恢複期,如果覺得吵,就告訴我。”
幾秒鐘後,顧遠澤輕輕搖了搖頭。
他又明确回應了。郁危明的灰眸瞬間點綴明亮。長這麼大,他終于第一次徹底明白“雀躍”這個詞的真實意思。
郁危明難得沒有得意忘形。
沒有立刻不管不顧、去讨嫌地擁抱和親吻司令官讨嫌。而是小心翼翼、手足無措地乖乖坐在床邊,趁着司令官心情好,努力跟他聊天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