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痛醒的。
郁危明将他整個人攬在懷裡,看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後背就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沒有焦距的半睜開眼眶泛紅,整個人隐忍至極。
“顧遠澤,放松點……呼吸。”
新皇從身後緊緊環着他,手掌溫熱覆在他義肢的連接處,嘗試安撫皮膚下那瘋狂跳動的經絡。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但顧遠澤,你先……試着感受一下!你看,你重新有右手了。”
“……”
皇帝說着,蒼白的指尖沿着钛合金骨架緩緩撫下,激起纖維肌肉一圈圈明顯的收縮,疼痛中顧遠澤驟然被電擊一般,茫然地睜着空洞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輕輕動了動手指。
郁危明:“你看,很好用對不對!”
司令官曾在戰争中失去過一隻手臂,在聯邦也裝過仿生手。但由于聯邦科技遠落後于帝國,那種明顯拙劣的“假肢”和帝國的尖端義肢用起來,當然感受截然不同。
尤其是,顧遠澤現在還看不見。
那種可怕的真實感,更是會異常明顯……光華在郁危明灰色的眼底跳動,他勾了勾唇望着司令官一瞬的迷茫,手指溫柔地移動到到機械手腕,緩緩地,與溫暖的機械手指十指相扣。
而顧遠澤恍惚中,慢慢也跟着收攏指尖。
就這麼輕微地、顫抖地、也握住了郁危明。
53.
郁危明的灰眸裡浮現出淺淺霧氣。
他俯身,銀發散落一床,小心翼翼地把整張臉頰都緩緩放進司令官的掌心,輕輕磨蹭。
“我知道你疼……”他聲音低啞,有些哽咽,“刺痛和麻癢大概會持續兩三天,等神經成功融合,就不會再難受了。”
“你再忍一忍。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幫你摸一摸。”
司令官唇色蒼白,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片刻後,他隻指尖再度努力動了動,緩緩從郁危明的手裡拿開。
郁危明眸色微微一暗,随即看到他抓身下的床單,非常用力,鋼鐵的指尖都在狠狠顫抖。
新皇一時心滞:“顧遠澤,痛的話可以喊出來。”
但顧遠澤依舊沒有出聲。
隻有一瞬間,他的身體似乎也想從他懷裡掙開。
或許是司令官嫌他聒噪,又或許是一直都讨厭他、終于忍耐到了極限。但明明幾乎要掙脫,卻又生生忍住了。
“……”郁危明不明白。
玻璃外的黃昏是明媚的橘。這麼漂亮的晚霞顔色,卻是台風将至的征兆。
可花房裡的白玫瑰卻沒有覺察。它們被染成了晚霞絢爛的顔色,還在快樂地搖曳。
郁危明看着眼前那一片霞光,突然鋪天蓋地的悲哀酸楚,卻又同時恍惚地,懷抱起了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
他低頭,小心地去吻顧遠澤的唇。
——司令官現在強忍着痛苦。他去吻他,有多讨嫌可想而知。
現在的顧遠澤比之前有力氣,完全可以咬破他的唇。
可是沒有咬。
隻在輕觸的一瞬間,司令官有過下意識躲避的動作。但再度生生忍住了。
為什麼。
床頭的小麥草,在日光和夜燈的二十四小時培育下,已經抽出了碧綠的茁壯飽滿的穗。
而郁危明也終于在漫長的厮磨後,輕輕放開顧遠澤的唇。
他陷入司令官的頸窩,幾乎不能呼吸。
他好像全明白了。
……從昨晚到今天,一言不發的司令官又在想什麼呢?其實司令官昨晚吼他,不過隻是因為被摸得太難受、氣瘋了罷了。
司令官才是受害者,明明性子溫和,卻被生生逼到罵人。
罵了他又要默默内疚。
以至于手術後這麼痛苦,還會下意識照顧他的情緒。
“……”
郁危明眼眶發燙,莫名有種被愛的錯覺。
他突然覺得他值了。不管以後和司令官會變怎樣,有這麼一刻,就足夠了。
司令官的手指還在抓着床單。
指尖顫抖,不小心就糾纏了幾縷銀發——它們太長了,散落床鋪,到處都是。
指腹蹭過冰涼的銀發,不能置信那順滑絲綢的觸感。
郁危明:“……”
“好摸嗎?”
“生我氣的話,揪它也是可以的。”
“司令官,别咬自己。”
“疼的話、心情不好的話還可以罵我的,像昨晚……那樣罵。”
他湊過去,灰瞳認真又清澈:“可以再多罵幾次的,随便罵,我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