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挂斷,對面歇斯底裡的聲音遽然撤離,隻留下一片狼藉的寂靜。
謝念婉看着通話界面看了幾分鐘,胸腔憋悶又難受,切換回微信時,發現葉佳茗的學費一直沒轉過來時,一個荒謬又合情合理的猜測浮現:
該不會不打算給了吧?
生怕謝瑤荷提前和葉佳茗同氣連枝上,謝念婉當機立斷撥過去,提示忙線中,那一串嘟嘟的聲音和雜亂無章的心跳一樣。
謝念婉知道事情壞了,果不其然,過了幾分鐘,葉佳茗隻打過來一萬元:
“也别說我苛待你不給你上學,我和你姜叔叔手頭隻有這些,剩下的你拿打工的錢補上吧。”
看着一萬的轉賬,謝念婉連氣都無處可生,什麼叫拿不出錢,明明開學前還給謝瑤荷花五六萬買了一整套電子産品。
結果輪到自己,就是隻能湊的出一萬了。
明明都是一個媽,怎麼待遇就天差地别。
怎麼謝瑤荷不用張開手就能得到極緻的親情,自己拼了命也得不到一點多餘的養分。
呼吸和被大手攥住一樣,謝念婉又沉又重地喘着氣,眼眶都紅了。
淚意像海嘯快要壓頂,這時夏薇沫走進來,看她狀态不對,關心着問:
“念婉,你沒事吧?是不是号碼牌丢了,沒關系你可以蹭我的進去。”
謝念婉慌忙擡手揉眼眶來掩蓋差點被氣哭的事實,隻是一開口,沙啞的嗓音還是暴露出來:
“我沒事,想家了而已。”
胡亂找的理由下意識說完後,謝念婉更加氣惱難過,這什麼爛借口,哪怕說句沙子裡進眼睛了都比這強。
夏薇沫追着去看她試圖躲避的雙眸,眉頭一皺,顯然是不信:
“都好幾年的網友了,你家裡什麼情況我還能一點不知道?”
“……”被看穿僞裝,謝念婉幹脆也不去強撐了,把手放下,短歎了一聲:“忘記這茬了。”
生怕夏薇沫要追問,謝念婉拉住她的手,錯開話題詢問着:
“你知道在哪找輔導員嗎?”
“A棟教學樓022門,”夏薇沫知道肯定有事,有些擔憂但還是善解人意:
“你不說我就不問了,但是需要我的話盡情開口。”
“好,謝謝你,待會請你吃好吃的,”謝念婉向她道完謝後出了宿舍直奔教學樓,站在022門前敲了敲,裡面傳來一聲“進”後,才推門進去。
“您好,我想申請一下助學貸?不知道要什麼條件?”
“助學貸啊,”輔導員推了推眼鏡,“我這邊可以給你先網上申請下,你那邊把材料備好,讓家裡人簽個字送來就行。”
“得家裡人簽字?”謝念婉确認了一句。
“對,”輔導員點點頭,“現在流程比以前還是簡單的,簽個字就行,剩下的網上基本可以全程辦理。”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和家裡人溝通一下試試,”謝念婉嘴唇緊抿,心情沉重地告辭,站在教學樓前一仰天光時,渾身還是冷的。
打了個電話給葉佳茗,表示需要她簽字辦助學貸,對面一聽,直接裝信号不好挂了。
最後隻能咬着牙打給謝瑤荷:
“能不能讓媽媽給我簽個字,我辦助學貸。”
“可以啊,”謝瑤荷笑着:“不過你先道個歉。”
謝念婉嗓子眼噎住一樣,一想到自己還得道歉,胸口悶得不行,可是她必須得上大學。
隻要熬過去,慢慢打工撰稿來掙錢,就會好起來的。
為此謝念婉咬着唇,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
“抱歉,之前是我沖動了。”
“哼,”對面冷哼一聲,依然不松口:
“姐姐你也真是的,好吧好吧,你再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讓媽媽給你簽字。”
“什麼?”
對面頓了頓,先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嘲笑,然後才不緊不慢施号發令:
“這件事就是,讓我加到傅明岑的微信。”
*
下午三點,明德校區大禮堂内的英語演講進行到一半,現場氣氛火熱,一雙雙目光激動難耐,火熱的不是演講本身,這幾乎人盡皆知。
在這之前,校方已經開了兩個小時的新生歡迎會,包括之後還會持續到晚上的表演,然而大部分學生入場,都是奔着演講來的。
夏薇沫下午要收拾東西,号碼牌直接給了謝念婉,等她入場時,前排已經坐不下了,索性座位夠多,中後排還零零星星的空着。
沒有心思挑選位置,謝念婉随意找了個地方,不多時身邊坐下個男生,看樣子也是新生。
謝念婉目光聚焦在舞台上,本來應該聚精會神的,那個人那麼耀眼,英語發音都優雅噙着貴氣。
聖白色穹頂下,傅明岑穿着白西裝,留着狼尾,所有的天光、燈光全都碎落在他身上。
波光熠熠淌了一地華彩,而他仿佛跟發光一樣,獨獨占據所有人心神。
可謝念婉捏着指尖,怎麼也聽不進台上演講了什麼内容,隻是在想,待會該怎麼要到傅明岑的微信。
兩個人不在一個圈子,也沒有重合的部分,除了向本人要以外,她真的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
走神之際,身邊傳來一聲清冷的聲音:
“同學,可以和你換個位置嗎?”
起初謝念婉還沒回味過來,直到身邊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後,那獨有的音線才令她後知後覺,轉眸去看:
是顧珩遠,光在他周身勾勒一層輪廓,而他側臉如飄逸靈動的走筆,長睫在眼下投照出淺淺的影。
很淡,卻又隽永。
對方好像沒有察覺出自己的視線,謝念婉既和他不熟,也不擅長主動,隻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繼續轉頭看台上。
一團亂麻的思緒裡,愣是沒有分出一點“顧珩遠為什麼要坐到自己旁邊”的疑問,隻是還在糾結着,一會要怎麼開口要微信。
等等——
顧珩遠和傅明岑認識,那傅明岑的微信,完全可以向顧珩遠要啊!
想到這,謝念婉覺得可行,醞釀了一會開場白後,像蝸牛一樣小心翼翼伸出觸角:
“你好,我們上次見過的,你還記得我嗎?”
顧珩遠看向她,眸光閃爍,點了點頭:“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