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岑又重新撿起婚帖,眸光用力一字字看過去。
鮮紅字帖上,躺着幾排金色字體。
瘦金體的筆鋒遊龍走鳳,落在眼裡卻滿目荒唐。
“佳偶天成,珠聯璧合。
粵海路奧斯蘭汀酒店。
顧珩遠×謝念婉。
下周三,訂婚邀您見證。”
每個字都認識,這兩個姓名也都熟識。
可為什麼放在一起時,竟然如此刺眼。
叫他無比費勁地消化着,想要弄懂意思。
傅明岑靜默了太久,以至于身邊的兩個好友都側目過來,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會讓他如此失态。
在目光窺探過來之前,那雙攥着婚帖的,十分用力的雙手,用力到指節分明,手背浮起青筋,“嘶拉”一聲就把婚帖撕了。
撕成兩半還不夠,傅明岑陰沉着面容,又嘶拉嘶拉把原本完整的婚帖撕成碎片。
這婚帖不是紙質,撕起來并不容易,需要用力到手指發白,才能把婚帖上附着的薄塑料撕開,而且這塑料扯開到極限時,會割到肌膚。
可傅明岑渾然不覺,隻是一下下撕着,直到婚帖成了好幾塊碎片,拼湊不出完整的意義後才罷休。
林澤海和吳思凱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很納悶,斟酌着言辭問他:
“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生氣?”傅明岑低低複述了遍這個詞,他往日矜傲的眼眸此刻低斂着,混着模糊不清的話語:
“原來我此時此刻的情緒是生氣?”
為什麼呢,隻是一張訂婚帖。
隻是謝念婉和顧珩遠兩個人兩情相悅的證明。
明明以前他還會想,如果謝念婉也喜歡顧珩遠,那麼故事就可以完美結局。
可是,傅明岑費勁地喘着氣,手虛虛放在心口上,感受着那種被洞開的空蕩時想:
這不是他要的結局,他也從未想過就這樣結束。
好像裂縫在心上蔓延,傅明岑眉眼間茫然、低落與無措,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後悔。
從看到這張訂婚帖時,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他一直執拗認為謝念婉還會愛他。
認為謝念婉說的放下隻是逞強。
可是這張訂婚帖摧毀了一切認知。
原來她是真的放下了。
原來她指間戴着的戒指,是訂婚戒。
“呵……”
一聲極輕的氣音從喉嚨逸出來。
傅明岑低着頭,手抓着亂糟糟的頭發,看不出神情。
混沌得就像失去領地的猛獸,在原地轉着圈,既不可置信,又不知去處。
林澤海和吳思凱兩人還是平生第一次見他這幅神态,往日的他簡直高傲得要命,不屑一顧,又滿不在乎。
正滿心疑惑時,就看見傅明岑緩緩擡頭。
也正好看見,他在昏暗燈光下那雙通紅的眼。
也沒人知道,到底是被氣的,還是什麼。
*
距離訂婚宴還有三天。
謝念婉還是和往常一樣生活着。
反正顧珩遠說了隻會讓特定人群知道,因此她不用在乎輿論的問題。
況且又不是大辦,前前後後省去不少準備工作,本來就不用她操心的訂婚,更是和走流程一樣簡單了。
今日休假,謝念婉手裡提着剛從超市采購的東西回來就下了雨。
三月底的雨,在詩句裡和五更夢一樣,最是惹動情緒的時候。
謝念婉放下東西,走到窗邊看了眼,她現在住的地方離海邊不遠,一下雨,風也跟着刮。
小區綠化帶那些樹被刮得呼啦啦作響,搖動下好些撲簌的葉子,雨就這麼輕輕地下。
就這麼看了一眼,竟然也有些恍惚。
好像一場雨把她推回了三年前,三年前的自己站在面前說,看啊,那些好的壞的,你都過來了。
謝念婉抿了下唇,不去管那些應季而生的情緒,隻打算走進廚房開火,把午飯做了。
剛打着火,就隐隐約約聽見敲門聲。
奇怪,現在還下着雨,誰會上門來。
謝念婉停下手裡動作又聽了聽,發現隻有下雨聲,有些疑心于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剛要繼續時,“咚咚咚”又是一陣敲門聲。
“來了,”謝念婉放下東西,趿拉着拖鞋走過去開門。
開門前,她本以為會是哪位關系好的同事,或者是夏薇沫來找她。
可當擰開門把手,與門外世界連接後,她看見一個不是很想看見的人。
是傅明岑,穿着羊毛黑大衣,高領黑内襯,垂墜着銀骨鍊,單手撐着把黑傘,一身風塵仆仆也掩不住貴氣,和韓劇走出來的财閥一樣。
“……”謝念婉思索着要是直接摔門會不會有點不太好,畢竟他怎麼說也是節目組的大金主。
不待她開口,傅明岑聲音沙啞着問:
“你要訂婚了?”
他話語裡的疲憊和無措讓謝念婉眉頭一皺,這才擡眼看到,他眼底有幾分遮不住的憔悴。
往日居高臨下的男人,從來都是冷傲着雙眸,像漫不經心撥弄風月的君主。
此刻卻一下被打碎一樣,渾身散發着頹感。
謝念婉也不問他是怎麼知道的,隻是像聊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話題那樣開口:
“怎麼了,你要來參加嗎?”
“……”傅明岑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盯着她。
眸光裡有初識的陌生,好像在重新考量什麼,又有碎成一汪的痛苦,堆滿了眸底。
謝念婉莫名心頭一跳,她第一次看見傅明岑這種模樣。
她甚至習慣了傅明岑那雙總是帶着矜傲的眸,以至于現在看上去是如此痛苦時,竟然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在痛苦什麼?他又到底想幹什麼?
“你再不說話,我就關門了,”說着謝念婉擡手欲做出關門的動作。
隻是手剛放上門沿,另一隻手就重重攥住門框不讓謝念婉動作,在她疑惑看來時,傅明岑薄唇動了動,那隻放在門框上的手又猛地攔腰抱住了她。
“滴答滴答——”
是雨滴在敲擊傘面。
傅明岑動作帶起來的風拂過鬓角時,謝念婉還未反應就已經被他強硬抱進了懷裡。
耳邊除了雨聲,似乎還能聽見緊緊貼合着的,他胸膛下的跳動聲。
他的懷抱,裹挾着水汽,如此冷然,可衣物下肌膚那層炙熱仿佛能穿透這種冷然,尤其是攥在腰上的那隻手,太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