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謝晦已換了一身黑衣,推門步入了庭院。
流雲浮月,有一抹人影在臘梅樹下,正是素秉。
察覺到謝晦已疑惑的目光,素秉尴尬地打了個招呼:“謝小姐,是主子令我留在主院,确保您的安全。”
謝晦已心裡有數:“不是還剩下最後一處村莊?你家主子傍晚時就以夜獵為名帶人進了山,怎麼還沒歸來?”
素秉不敢有絲毫怠慢:“正因是最後一處村莊,主子打算誘敵深入,将官府的一衆官員都帶了過去,準備守株待兔。”
李蘭畹應當也在那處村子裡,趁亂以安撫村民為由把她帶回青州,總比讓她突兀地出現在城内更安全。
謝晦已思忖片刻後,擡腿朝門外走去。
素秉連忙伸手攔住她:“謝小姐,主子特别交代,今夜危險,不能讓您跟随。”
“誰說我要與他同去?我獨自回來可不是為了這個,”謝晦已按下他的手臂,“我現在要去城中一趟,你來得正好,記得帶上令牌。”
青州多山,城池深陷盆地,冬夜總被陰雲裹得嚴嚴實實。謝晦已腳步匆匆,素秉小跑着跟在後面,最終在城西的一處宅邸門前停下。
張宅的大火已被撲滅,然而由于張大人身故,相關案件暫且擱置了。盡管官府尚無定論,但消息早已不胫而走,目前張宅上下人心惶惶,焦急等待着官府的判決。
“謝小姐,您是想做什麼?”素秉滿腔疑惑。
謝晦已從袖中掏出了那枚紅玉佩,在素秉面前晃了晃。
“這東西我看不懂是什麼紋樣,你且與我說說它的來曆?”謝晦已意味深長地笑着,“看你的神情,它應當很值錢吧?不與我說實話的話,明日我便将它當掉。”
素秉欲哭無淚,後悔自己怎麼就接了這個差事。
“謝小姐,您常年呆在青州城有所不知,這上面刻着的是螭虎紋,這是……聖上賜給主子的,滿朝文武能佩戴此物的屈指可數。您要是當了它,那可真是犯了殺頭的大罪!”
謝晦已在掌心掂了掂分量,又慢悠悠塞回袖中:“既是禦賜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見此物如見本人?”
“是,這是主子的貼身之物,主子出入官府時有不少人都見過。”
素秉心裡“咯噔”一聲,忙追問:“謝小姐,您該不會想用它......”
謝晦已不語,擡手敲響了張宅的大門。
“誰呀?”門内一名侍衛應聲開門。
院内三五名家丁身着缟素,聽見聲響,均警覺地轉頭看向門外。隻見來者是一男一女,男子神情如喪考妣,不知是不是來讨債的。女子則氣質非凡,眉宇間透露出一抹精明。
侍衛的目光在他們之間徘徊,警惕地開口詢問道:“你們是何人?”
“官府查案。”謝晦已聲音冷峻,一邊說着一邊扭頭示意素秉:“素秉,将官府的令牌拿給他看。”
素秉極不情願地将腰間的令牌展示給侍衛:“官府查案,按照謝小姐的指示行事。”
侍衛瞥了一眼那枚令牌,聯想到近期青州城内流傳的種種傳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謝小姐,您深夜造訪有何吩咐?”
謝晦已淡淡道:“張大人雖已亡故,但他的家眷罪責難逃,去請你們府上主事之人與我一叙。”
片刻後,張夫人與她的女兒戰戰兢兢地步出府門。
“見過謝小姐。”她們對謝晦已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謝晦已上下打量着她們,在注意到張小姐手腕上隐約的傷痕後,她不禁移開了審視的目光。
“前些時日的宴會上,你父親是有意将你獻美于李大人的,對吧?”
張小姐被謝晦已點到,渾身猛地一顫:“不不不,謝小姐,民女不敢高攀。”
“哪裡的話?你是官宦人家出身,又列在選秀名單上,怎會是泛泛之輩?”
謝晦已見她會錯了意,不禁開口解釋道:“我是想着,你能被你父親獻來獻去,可見他待你并不上心,你們應當不是一丘之貉。你從前可有說好的親事在,或者什麼意中人?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早些說出來,我還能替你做主。”
張小姐臉色一白,神情哀戚地搖了搖頭:“沒有。我父親說過,我習得琴棋書畫,就是為了許配給好人家,日後會被說給誰,要看父親能攀得多高……李小姐,我前些時日真不是有意冒犯,還請您高擡貴手。”
按照盛朝律法,外嫁女不受娘家牽連,謝晦已隻是覺得她還年輕,聽她這樣說,原本的打算倒也落了空,總不能讓張小姐為了躲罪,稀裡糊塗地又推她進另一個火坑。
“既然沒有親事,那便罷了。”
謝晦已轉頭看向張夫人,“張大人近年來的所作所為,不需由我一一贅述。官府雖未下結論,但不出明日,是抄家充公,還是流放邊疆,一切都将闆上釘釘。我今夜是替李大人走一遭,還望你們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