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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狹長的眼睛掠過她的面孔,略一停頓。
塔尼亞故作驚訝地看着他,脫口而出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嗎?抱歉,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獸人……”
阿卡姆騎士沒有出言阻止,狼人幹脆稍微半蹲下身,将毛茸茸的腦袋湊到她旁邊,伸手,頂端略微堅硬的濃密毛發撞入手心,耳朵摸起來比看上去厚軟一些,像兩朵立起來的肉扇,她沒忍住多摸了幾下,看到狼人眼瞳中流露出的無奈。他站起來時她往後退,被拖曳在地的鬥篷絆了個趔趄,狼人帶着厚厚爪墊的爪掌扶了她一下,爪子蹭過她的掌心。
喪鐘在旁邊發出低低的笑聲,“看來你們比我想象中相處得更好。”
回到囚室後,塔尼亞狀似無意地檢查了一下房間的角角落落,不檢查不知道,一檢查,好家夥,小小一間房子裡塞了整整六個機位的針孔攝像頭。她懷疑阿卡姆騎士有一點偷窺癖,又或者把她當成了某種珍稀動物,表現在他喜歡盯着她一口一口吃完東西,也喜歡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反複的觸碰和試探也像隔着魚缸逗弄金魚,不一定是虐待,隻是想看金魚遊動起來罷了。
好在他還沒有變态到在浴室裡安裝攝像頭。
晚上洗澡的時候塔尼亞緊張得如履薄冰,生怕洗到一半有人推門創進來。這并不是個好時機,但生理期導緻的渾身粘膩讓她更難以忍受,溫水沖刷上皮膚的感覺好得令人喟歎,血污和汗水一同流走,像剔除一層外殼。水流掩蓋了腳步聲,當她發現時那道高大的人影已經站在浴室門口,透過光拓下一個剪貼畫似的輪廓。她吓了一跳,幾乎尖叫起來:“别進來!”
人影一頓,在起霧的磨砂玻璃外寫下一個詞:五分鐘。
塔尼亞慌不擇路,隻能草草沖幹淨身上的泡沫,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頭發都來不及擦幹,濕答答地披在脖頸和後背上。推門出去,正是阿卡姆騎士,他照舊穿着那身盔甲與戰衣結合的黑藍作戰服,輪廓鋒利,鍍層閃爍銀光,頭盔罩得密不透風。或許是相處時間有限,塔尼亞就沒見過他吃飯睡覺,更别說脫下這身盔甲,這個人就像一種特殊的機械體寄居生物,導緻她很難對他産生同類的親近感。
“有什麼事嗎?”她問,“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五分零三秒。”阿卡姆騎士平靜道,“當我命令士兵集合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會超過一分鐘哪怕一秒。”
“我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塔尼亞學着他的口吻回敬道,“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
“跟我出來。”他撂下簡短一句話,轉身就走。
塔尼亞跟着他來到一處小型射擊訓練場,隻有他們兩個人,偌大的基地也隻有他們兩個人。她不确定阿卡姆騎士把她帶到哥譚是否和不久前她差點被侵/犯有關,事實就是他将她帶離了滿是窺伺和貪婪注視的軍事基地,帶到他一個人的巢穴,像獅子圈起身體,将唯一的獵物壓在腹部之下。
阿卡姆騎士身上充滿了矛盾感,他對她時而殘酷時而和緩,又似乎不喜歡别人接觸她。
思索之際阿卡姆騎士已經抽出一支槍換好彈,拉開保險栓,随手扔給她:“開槍,蝙蝠俠應該教過你這個。”
“我和蝙蝠俠沒有關系,”塔尼亞再一次重複,“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俠不用槍。”
阿卡姆騎士對她的話照例從不當真,“蝙蝠俠熟悉世界上已知所有的武器,能夠完美避開正确答案的人一定是熟知所有答案的人。”
塔尼亞掂量着手中的槍,沉甸甸的冰涼金屬塊像一枚死去的心髒,現代死神收割生命所用的鐮刀或許早就換成了槍械。她問:“你就這樣把武器交給我,不怕我攻擊你?”
阿卡姆騎士的電子音也遮不住他的傲慢和輕視,“你可以試試。“
塔尼亞清楚他有這麼說的實力,她曾在軍事基地的訓練場邊上看到過,阿卡姆騎士徒手制服兩名擡着機槍沖他掃射的士兵,雇傭兵與恐怖分子之間也遵循着最原始的弱肉強食規則,他和蝙蝠俠一樣都是她認知中最優秀的戰士。
她握住槍柄,擡起,轉而對準訓練場上的靶子,沒有遵照三點一線的瞄準規則,反而輕輕眯起眼,讓視線模糊,五感都沉入一片濃稠的墨水,隻有另外一種超脫人類的“第六感”如水母觸須在虛空中蔓延、鋪展,她沒有看到目标,而是更清晰地“感覺”到目标。再開槍,砰砰砰三聲,有點大的後坐力震得手腕發麻,沒有聽見中靶聲,隻有阿卡姆騎士的點評:“蝙蝠俠對你的訓練很不到位。”
就是現在。
塔尼亞的手猛地調轉方向,對準一開始瞄準的位置,火舌噴吐,火光閃爍如急雨,直沖阿卡姆騎士而去。隻是他閃避的速度快得不似人類,子彈擦臉而過,在頭盔表面擦出一串火星。回神之際,手中的槍已經被擊飛,雙腕被擊得生疼,旋飛出去的槍在半路被攔截,阿卡姆騎士單手轉過槍,頭盔之下似乎發出很低一聲嗤笑:“不錯的嘗試,我承認你有一點令我驚訝,可惜還不夠好。”
槍口被擡起,對準塔尼亞,就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聲音在揚起過之後歸于平靜:“你對我開槍,現在輪到我對你開槍,站到靶子前面去。”
錯失唯一的機會,塔尼亞早已做好赴死的心理準備,“你可以就在這裡開槍。”
“站到靶子前面去。”
沉沉一句話将她逼上絕路。
她轉身,在槍口的指示下站到一個人形靶前,緊貼着,這一刻她就是那個靶子。阿卡姆騎士幾乎在她站定的瞬間就開了槍,砰然巨響炸開在耳旁,将半個聽力席卷成空白,耳旁多了一個冒着硝煙和焦黑的槍洞,昭示着一個失之毫厘的死亡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