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階就在第二日的清晨裡默默的出了城,他身邊有王上派的四個護衛,大家僞裝成商隊跟着其餘的商隊一起啟程了。最開始幾天齊階是很不适應的,商隊裡的人常年出門在外做生意,行路的進度十分的快,打尖住店這種待遇也隻有還在國境中比較繁華的城鎮裡才能享受,走的遠了之後,有時候一天下來都路上都見不到人。吃飯睡覺更是能簡單就簡單。
齊階雖然不舒服,但很快就适應了。剛開始幾日因為臉生,跟同行的人還不相熟,後面習慣了商隊的風格後,一路上倒也不是那麼無聊了,他對人說自己是家中的庶出,家業大多都給了大哥,他又不愛做讀書人,就要了點本錢,想出來闖一闖,去北國看看有沒有生意可做。
商隊裡就有做這些生意的人,看着齊階這樣初來乍到毫無經驗的新人一拍巴掌,就說包在自己身上了。商隊裡人來自各國各地,做什麼生意的都在,現在這個時節是藥草和皮毛需求比較大的時候,所以往北國的商隊就比較多。他們這些出來闖蕩做生意的,一是講誠信,不誠信的話生意做不長,二是講善緣,客客氣氣的生意才能做好,第三就是要能團成一團,畢竟行商路上指不定碰到危險,可商隊人一多,對面的人想做無本買賣也得掂量掂量。
齊階跟着商隊走了半個月,就快出了姜國。他們在最後一個城鎮裡休息補給,齊階閑着無事,就跟着他們一起去了街上。此時就要入冬,齊階這才想起來他出來的時候冬衣隻帶了一身,跟着他的幾個侍衛看模樣也沒有帶太多行李,就叫了兩個侍衛一起,去買了冬衣,添了一些東西。
夜裡睡前還齊階還很慶幸的想着,還好他不認床。因為不認床,似乎走到哪裡都能過下去。不過他知道陳珂是認床的,因為認床,所以她離開北國跟他住到王宮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睡不好,後來王府建好了,她總算的覺得安穩了。齊階是知道的,陳珂還是想北國,在北國,她能睡的好。
後面商隊出了城鎮,又走上個兩天,就進到北國的地界了去了。隊裡的老商人看了看行程,說是腳步快些,就能在天黑前趕進城,好好休息一番了。大家都想能早點進城,就奔着城鎮加快的了行程。
齊階找了個比較熟的商隊大哥問了問,知道了這個城鎮叫做盧文鎮,是個貨品交易的大鎮,一般到了這裡很多商人就算到了地方,開始進行買賣交易了。可要是還想找到更便宜的價錢,就還要往更遠的地方走,但是很多人就停步于此,不再往下了。
齊階問為什麼。
大哥指了指一個方向,同齊階說道:“再往後走下去就要走個五六天才能到人多的城鎮裡去,這中間一大截路有幾段三不管的地,經常有截貨的強盜出沒,而且一般走到這天就要變了,往後就開始下大雪,雪一下這路就更難走了。不過也不是沒有人去,畢竟過了這段,藥材和皮毛的價格就隻有現在的三四成,好多人就想着試一試,讓這一趟賺夠本。”
齊階記得自己回來是經過了一段沒人煙的路,可一路上安安靜靜的,沒什麼問題,他問:“那要是一般人走這段路也危險嗎?我認識幾個常常去北國探親的人,不見說的那麼吓人啊。”
大哥擺擺手:“那不一樣,一般人出門能帶幾個錢?那些強盜也不是見人就殺,逮到了人隻要錢交出來命就能留着,我聽說當地的人還和那幫人合作,打過招呼交了錢,一路求個保障。”
“那要是這樣,咱們不也行?”
“行不了,他們可都是北國的人,有事好商量,再說了貨物的價格就是賣到這裡才高起來,外面來的要是給過了去收低價,這裡的人就不願意了。”
齊階聽罷歎了口氣,開始想後面的路怎麼走。
商隊加快行程後在天黑前進了城,進城之後因為人多,客棧旅驿就吃緊,很多人散了開,各自找了地方住。和齊階想象的不同,比起一般城鎮,盧文鎮哪怕入了夜也是燈火通明,各地來往的商人把交易的貨物都攤在地上,來往的人一點也不比白日的少。齊階有意的避開了相熟的人,帶着侍衛找了一處不大的小店,不過位置好,臨着街市當口,花了三倍的價才住了進去,侍衛們兩兩一間,住在樓下,齊階的房在樓上,位置不錯,小窗一打開就能看見就見街市。
躺進床鋪後齊階好好的想了一想,要走這一段路,他一個人加上四個侍衛雖然人多,但是再多多不過強盜,分開走興許更安全點,身上帶的錢财自然也分開,一人一份,哪怕真的被劫了,也不至于全失。他自己是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他最要緊的東西就是陳珂的骨灰,搶的人隻要錢,給就是了。哪怕身無分文,但隻要走過去就好。
可到了地方之後,怎麼找到陳珂的家人呢……對,還有淩郁來。齊階這才意識到這個舊相好的用處來,如果能聯系上淩郁來,那麼很多事情就好辦的多,沖着以前的情分上,他也不會不管的。想到這裡,齊階算是一順溜的清理出一條還算明晰的線,全身微微一放松,困意就湧了上來,可等快睡着迷迷糊糊的時候,連日來壓下的情緒又翻湧起來。
他總覺陳珂還在,他的腦子裡,回憶裡,處處都是她。他也知道陳珂死了,實實在在,幹幹淨淨,骨灰就在床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來北國之前他想起陳珂的反應就是全身發冷發顫,冷和顫一陣一陣的襲上身,但眼裡的淚就是流不出來。可是一到了這裡,北國,齊階忽然就覺得自己接受了陳珂沒了的事實。
他在陌生的被褥裡哭了一會,哭完了抹了摸眼淚,最後帶着疲倦睡了,睡着之後,就開始做夢。這些天齊階睡着的時候也會做夢,可夢裡沒有陳珂,隻有一些他小時候的回憶怪化而成的景象,這一夢也是如此。
齊階夢見小時候的他坐在宮門,本來是白天,可一轉眼天就黑了,黑了之後天上就出現了月亮,他看着月亮,月亮就在他的眼裡變得好大好大,大的就快要把他壓倒。他開始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月亮在他身後一直追一直追,忽然一下他跌了一腳,再也起不來,而月亮就那麼烏壓壓的壓了下來……
齊階是被街上的喧鬧聲吵醒的,起來穿衣服的時候一哈氣,眼前就是一團白霧。他穿好衣服推開窗一看,雪花就順着風飄了進來。
下雪了,而且還不小,可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的很。
齊階拉回窗,指尖已經凍紅。門口這時響起敲門聲,齊階去開,一開門,他就愣住了。
門外的人穿着毛皮襖子,頭上還戴了頂北國常見的皮帽,是北國男人的尋常的粗糙打扮,可穿的人的面容俊俏,臉頰和鼻尖被凍的泛紅,搭配起來讓人隻覺的心生可愛之感。
齊秋行就這樣憑空的出現在齊階面前,他看到齊階驚訝的臉,彎着眉眼對齊階笑起來,手裡拿着的油紙包提起來在齊階的眼前晃了晃,第一句話說的是:“王叔,我給你帶了餅,街上買的,特别好吃。”
齊階怔了片刻,一句話也沒話,退後一步,當着齊秋行的面把門大力一關。
“砰”的一聲,門裡門外,兩個人各有憂愁。
齊秋行歎了口氣,看着手裡的餅,又敲了敲門。
“王叔,你把門打開。”
齊階捂着額,先是不敢相信,後是不想相信,好不容易認清現實,隻覺得自己的心好累,愁眉苦臉的把門給齊秋行開了。
齊秋行看齊階喪氣的樣子,問道:“王叔見到我不高嗎?”
“他鄉遇故知……你說我高不高興。”齊階往床上一躺,眼前一片愁雲慘談,了無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