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秋行歪了頭去看齊階,說道:“看到你了。”
齊階:“……”
齊秋行道:“真的,我走在路上,感覺每個經過的人都是王叔,可一回頭仔細的看,就又不是了。”
齊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覺得現在這個對話無論他怎麼接都會轉向一個他不願觸及的地方。
“王叔不要覺得為難。”齊秋行看在眼裡,眼中的光都黯淡了下來,他接着說,“我明白的。”
齊階垂下眼,他也明白的,孰輕孰重,能做什麼該做什麼,齊秋行又怎麼會不知道。
齊秋行扭過去,把目光移到别處,他說:“有時候我會想,到底是因為我們的身體裡流着一樣的血,所以我才會喜歡王叔,還是因為阿由就是阿由,即便我們沒有關系……也還是如此呢?”
齊階也不知道,可抛掉先入為主的概念,如果隻單單論齊秋行這個人,齊階也不自欺,他知道,他會心動。
喜好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淩郁來也好,白硯川也好,他們表面上都是看起來穩重,成熟,值得讓人信任的一方,齊階對這樣的特質幾乎沒有抵抗力,所以往往就被會這種穩重的特質吸引。
齊階明白,這是缺什麼就想補什麼。他心裡沒有家,飄飄蕩蕩,一旦着落,很快就要跌碎。所以他會迫切的注意到那些看起來穩定的東西,而他需要的這種安心,總會抑制住一些真正吸引他的東西。老太太,餘夫人,陳珂,她們都對自己好,隻是來了又走,他本來以為一切就要塵埃落地,他能和陳珂安安穩穩的在姜國度日,可就像是被命運捉弄一般,齊階沒有留住。
齊秋行還在說:“如果我隻是我,阿由也隻是阿由,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
齊階笑了起來,他覺得現在齊秋行真是很可愛,但這樣的可愛不會維持多久。
齊階道:“等将來你坐上了那個位置,再想起這句話,不要覺得可笑就好。”
“你不相信我。”
“信又怎樣,不信又怎樣。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說這樣的話。”
“阿由不信我嗎?”齊秋行咬緊了牙齒,齊階話後面的意思無非是質疑他的心意,可他無法反駁。對他來說,一旦回到王宮,眼前的路就赤裸裸的擺在他面前,他是太子,走到這個位置除了成王,不能有退路。
如果王位和齊階二選一,他會怎麼選?
齊階話說出口,覺得自己說的似乎有些重了,見齊秋行神色凝重,就知道他誤解到了别的地方。
“别亂想,如今各國之間紛亂,咱們姜國的百姓免不了受其苦,我隻想你将來做一個好的王能守護一方……這世上苦的人多的是,再怨天尤人,着實就太貪心了。”齊階說罷起了身,兩隻腿的知覺已經凍的有些麻木,不由得皺了眉頭。
“王叔就不真的不怨嗎?”齊秋行看向他,他在想,如果齊階知道了他本來不該是這樣命運,那麼他還能說出這樣話,還能真誠的希望自己坐上王位而不怨恨嗎?
“這輩子已經不想怨了。”
雪似乎一下子大了起來,從塵埃化為羽毛,其中一片落到了齊階的眼裡,激的齊階起了一身冷顫。
他當然有怨過,怨天怨地怨人,最後還怨自己,可陳珂死了之後,他想了很久。
他對齊秋行說:“我小時候在宮裡老哭,有一次跑的快了沒走穩就磕破了膝蓋出了血,那時候我娘,就是餘夫人,她見我坐在地上哭的厲害,周圍的人怎麼哄都沒用,就和我說,男孩子可以哭可以流血,但是不要總是怨人尤人,要坦然面對一切,她問我想不想成為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就點頭說想。”
齊階将雙手合起來,哈了口氣,暖了暖掌心。
他說:“所以從那以後,我能不哭就不哭。我想和她告訴我一樣,要坦然的活着,能流出真的淚真的血,要頂天立地做個男子漢。”
齊秋行聽罷齊階的話沉默了一會,齊階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原地看他。
兩人臨走之前,齊秋行問:“如果有下輩子,咱們再活一回,我還能碰到王叔,哪怕我們還是叔侄還生在一家……王叔能不能答應我,和我在一塊?”
“這可很難的。”齊階搖搖頭,随即又道“不過答應了也沒什麼。”
畢竟哪怕真的有來世,齊階也認為,自己是不會留着任何念想去轉世投胎的,他要幹幹淨淨,無論是欠的借的都一把抹平,要坦坦然然的活完這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