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餐桌,足有兩米長,楓葉寬的厚度。
這是餐廳裡最不起眼的家具了,光是這一件,就抵得上普通家庭一輩子的積蓄。
更遑論上面碼放齊整的擦得裎亮的精美餐具,就連燭台上晃動的燭光都透着股奢靡,一大簇嬌豔欲滴的鹿蝶蘭靠在金質燭台旁——仆人一大早從花園裡摘來的,紫色的花蕊上綴着晨露格外沁人心脾。
優雅而甯靜的清晨,一切很完美,直到處于變聲期男孩粗粝的怒斥聲響起。
“為什麼她有牛排,我也要!”
冷掉的牛排并不好吃,上面凝固的黃油和滲出的血水早已失去溫度和香味,郁離往他前面推了推,開口詢問道:“交換嗎?”
主位的郁大伯翻閱手邊的報紙,瞪了他一眼:“郁睿,你的用餐禮儀呢,吃你的吧。”
“哦。”郁睿氣鼓鼓的瞪了郁離一眼,迫于父親的威嚴,往嘴裡塞了個剛出爐的鮮肉小湯包再灌了一小口熱牛奶,這才止住了抱怨。
郁離看了眼對面羊脂球一樣白胖圓潤的小堂弟……餐盤裡的早點,暗自咽了咽口水,低頭切了片自己的隔夜牛排,果然又冷又硬形同嚼蠟,郁離艱難吞咽了下去。
斜對面的郁伯母用疊好的餐巾輕輕擦拭嘴角,儀态十分優雅,最神奇的是上面居然一丁點口紅都沒蹭到,她清了清嗓子,狀似不經意的說道:“小離,伯母記得,你們學院的畢業舞會就在今天了吧?”
“是,是的。”郁離終于吃完盤子裡最後一口肉,她松了口氣放下了刀叉。
“哎,你堂姐啊,現在連早餐都不肯吃,說是為了保持身材,要我說不就是畢業舞會嘛,有必要麼?你幫伯母勸勸她,餓成低血糖的話就麻煩了。”郁伯母話裡話外透着股優越感,倒不像是擔憂的樣子。
“堂姐是‘玫瑰之星’,按學院的規定要在開幕式上領舞的,之後大概就會恢複正常飲食吧,您不必擔心。”郁離一闆一眼的回道。
看伯母的樣子與其說是擔憂,不如說是得意。
郁伯母嬌嗔一笑:“這樣啊,接到學院通知的時候我還有些驚訝,就是要提前幾周定制禮服飾品那些,還挺麻煩的……早知道一開始就不讓她報名了。”
要不是前幾天刷論壇的時候剛好看到家長欄有伯母幫郁馨拉票的帖子,郁離差點就信了。
“你就是太慣着她了,身為我的女兒,以後參加的宴會隻多不少,應酬都不過來了……一個小小的畢業舞會,用得着這麼大費周章的節食麼!”郁大伯放下手中的報紙,語氣強硬,但是臉上帶着笑意。
“親愛的,晚點禮服我會派人送到你的辦公室,學院有家長的邀請函,晚上我們一起出席學校的舞會吧。”
“知道了。”
郁父眯着眼睛點點頭。
一頓飯下來,除了沒吃到熱騰騰肉包子的郁離有些失落,主位的人都喜形于色。
郁離吃完飯,回房間背上書包,就準備出門了。
路過走廊時,郁睿把她堵在轉角的扶梯邊上,一雙藍寶石般圓不隆咚的眼珠滴溜溜的轉着,下巴擡的老高:“喂,你就打算這樣子出門,果然沒人邀請你當舞伴吧,土包子。”
郁離沒功夫搭理他,當下漫不經心的回道:“是是是,沒人邀請我,我也壓根不會跳舞,這下你滿意了吧。”
郁睿從來不叫郁離堂姐,家裡人紛紛默認了他年級小不懂事,郁離早習慣了。
“哼哼~隻要你幫我把暑期作業做了,我就讓我姐借你一套禮服,怎麼樣……你倆看起來差不多身材?”郁睿面帶得瑟的說道。
小屁孩的算盤打的響,女孩子不都愛那些衣服首飾啥的,隻要郁離同意幫他寫作業,這對郁睿來說完全是沒本的買賣。
郁睿念的貴族學校老師尤其愛布置作業,禮儀體育之類的他還能忍受,至于那些枯燥的曆史和修辭學課程不僅作業量多,老師還另外羅列出書單要求他們一本本看完寫讀後感,最薄的那本書也比磚頭要厚,郁小少爺快愁白了頭。
“沒興趣。”郁離頭也不回的繞過他往前走。
郁睿扯住她的衣袖,露出肉痛的表情:“那錢呢……我給你付首都币!”
郁離不動聲色的立在原地:“……多少?”
郁睿急忙說道:“一百首都币……我零花錢全去買新出來的遊戲機了,先欠着,下個月給你。”
郁離聽完一點點抽出自己的衣角,皺巴巴的校服襯衫都快脫線了,衣擺上還沾着堂弟的鼻水,這可是她唯二的校服!
“隻要現結,概不賒欠。”
說罷,郁離便在堂弟灰敗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會場布置的要求傳統而繁瑣,包括但不限于讓她把餐巾一片片折成玫瑰樣式,為每一位到場的人分發香菱玫瑰胸針……
作為白塔學院的校花,純白聖潔的香菱玫瑰象征着向導高貴而純潔的品格,據說用聖級向導的鮮血澆灌的香菱玫瑰,會變成紅色,得到它的人會獲得聖級向導之力。
當然了,聖級向導隻存在于傳說中。
會場入口到舞台中央的毛毯是漸進色的,光是按照順序鋪好就花了郁離老半天時間,還有那些飄在空中的彩緞總是纏繞在一起,理都理不清。
……
盡管提前布置了一星期,這天郁離仍是忙的手忙腳亂的,好在班主任檢查完現場滿意的點點頭,痛快的答應做她的舉薦人。有了他的擔保,憑借郁離還算出衆的成績,她應該能勉強留在學院當個編外人員、教授助理之類的,不至于一畢業就失業。
——有一份得體的工作的話,她也好找借口搬出去住。
郁離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嘿,你發什麼愣啊?”來人朝郁離眨了眨眼睛,遞過來一杯咕噜噜冒着泡的黃油啤酒,咖啡色的瞳孔清晰倒影出她此時微微驚訝的樣子。
“是你啊。”見是熟人,郁離又懶懶散散的坐了回去,一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謝了,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