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嘴角笑意并未消散,回過頭對上楊舟疑惑視線,似乎覺得奇怪,理所應當回答道:“事情解決,我自然高興。”
楊舟沉默一息,看着江渲,并未開口,似乎有話想說,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想說什麼。”
江渲看楊舟表情本能察覺不對,清楚接下來楊舟說的話大概會擾亂他心弦,卻還是開口赦免。
楊舟左右看看,虛扶着江渲進入馬車,随後跪了下來,垂着眸壓低聲音,道:“……公子為殿下解決一樁煩心事,獲利最大的也是殿下,但公子似乎比殿下還高興。”
“解決一樁煩心事算什麼,解決秦岚我更高興了。”江渲坐姿端正,語氣不急不緩,右腿搭在左腿上,神情放松。
“?”楊舟一言難盡,擡眸與江渲對視,随後窺得江渲眼中一抹笑意,立刻反應過來。
江渲看起來是真的很高興,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
但江渲這句話并未解答楊舟方才所問,于是楊舟并未對此做出回應,眸如沉潭,靜靜看着江渲。
對常人而言,與另一人長時間對視很容易感到被冒犯,但楊舟眼中毫無侵略之意,眉眼間情緒淡漠,仿佛一潭死水。
江渲輕笑一聲,這才正經回答:“丞相願幫助秦岚,某種角度來說也是在幫助我。畢竟如今我和秦岚的命系在一塊……”
話說到末尾,江渲蓦地頓住,自己也反應過來。
這不是自己主動承認了不久前楊舟所說自己與秦岚二人是為一體的想法嗎?!他怎麼拒絕楊舟的?
哦。他說楊舟異想天開,是在白日做夢。
現在變成他在做夢了。
楊舟在江渲頓止的話音中得到答案,神情軟化,似有無奈,眸中意味再明顯不過,怕江渲看不分明,還主動開口道:“公子為何不正視自己心意?為何要逃避?”
楊舟不問還好,此話一出,江渲倒真要逃避了。他默默轉過視線,望向馬車壁,一言不發。
這話說得好像他是那個求而不得的暗戀者,怕得到一個會使自己深陷噩夢的遺憾回答而逃避一樣。
最終,江渲也隻能不鹹不淡問出一句:“……我心意?我能有什麼心意?”
此話出口,江渲便後悔了。
他身在局中看不清晰,楊舟卻不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到底是想随便找句話堵楊舟的嘴,還是真想借楊舟的嘴明晰自身?
“公子當真想知道?”
楊舟顯然洞察到江渲内心想法,微微偏過頭出聲詢問。
江渲不由自主抿了一下幹燥的唇,覺得馬車内太熱,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盡後眼神落于楊舟身上,堅定道:“……你說,我行事坦蕩,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楊舟:“……”這事還是有點見不得人的。
楊舟低下頭,将聲音壓得更輕,道:“抛卻身份地位,公子與我可有不同?”
江渲心中緊繃着一根弦,楊舟開口那刹眼眸都在細微晃動着,聽到楊舟問題,江渲胸口緊繃的那口氣蓦然消散,卻并未感到多輕松。
他思考兩息,回答:“并無不同。”
倘若換到現實社會,楊舟就像他們班上一個比較高冷,直來直往,不愛将話藏在心裡,做事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的同學。
得到江渲如此回答,楊舟并不意外,慢慢擡起眸,聲音緩慢而堅定,像一柄重劍壓下,叫江渲喘不過氣:“我與公子并無不同,但若我與公子對調,卻不會與相看兩厭的朋友共處一室。”
“更不會為他辦事,與他一同用膳,甚至于闖入皇宮找他。”
楊舟話音停在此處,話未言盡,似乎在給江渲思考的時間。
江渲胸口那道濁氣哽了好一會兒才被他緩緩吐出,他在觸到楊舟目光時像被灼傷一樣迅速避開,沒過兩秒又逼迫自己重新與楊舟對上視線。
江渲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楊舟說的是實情,無可辯駁。
他止又欲言幾息,終是沒開口。楊舟似乎料到了江渲的反應,善解人意朝他一禮,慢慢退了出去,過了兩秒,馬車便緩緩往前駛去。
楊舟沒再追問,江渲無疑松了口氣,但心中墜下的石塊卻絲毫沒有減輕之意。
他伸手撩開車簾,陽光伴着微風一同闖入馬車内,撲了江渲一臉沾着暖意的無形之水。
空氣重新流動,江渲好像這才恢複呼吸功能一樣,深深吸了兩口氣再緩緩吐出,擡手摸上自己額頭。
溫度正常,不是他的原因,是天氣太熱了。
江渲笃定想道。
——
與丞相交流的後續内容江渲花了半個時辰一五一十寫在了信紙上,言辭犀利公事公辦不沾私人感情,好像堆在皇帝桌上那一排排無趣無聊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