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門前侍衛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江渲時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大約是得了吩咐,并未将人攔下,畢恭畢敬開了門。
那抹驚訝并未逃過江渲的眼睛,他輕挑了下眉,看着低頭躬身的侍衛,終未開口,獨自往裡走去。
也不知是丞相府侍從機敏還是丞相本人對江渲的來訪早有所料,江渲随着指引步入待客大殿後就見丞相姿态放松坐于主位,下方桌上放着一盞冒着熱氣的茶。
見江渲落座,丞相這才擡起眼來,似笑非笑放下手中拿着的書卷,道:“江公子。”
“真是稀客啊。”丞相饒有興緻打量着江渲,“若江公子在這個火燒眉毛的時候想到的隻有求援,就得恕我無能為力了。”
“……?”落座後江渲的眼神始終停在丞相身上,聞言再度挑眉,“這個時候?”
聽他這麼說,丞相面上透露出一絲驚訝,随即又微微皺起眉,一瞬間,江渲在丞相臉上捕捉到一抹名為“不堪大用”的情緒。
“江公子莫不是整日悶在王府中兩耳不聞窗外事吧。”丞相語氣淡了幾分,垂眸看着江渲,道:“一刻鐘前,宮中傳來消息。”
丞相話音停在此處,卻觸動了江渲心弦,一股危機感如突如其來的陰雲遍布于心間,讓他頓覺不妙。
“三皇子稱,關于五皇子被毒殺一案,他有了新的證據。”丞相視線未動,似乎在觀察江渲的反應:“事關兩位皇子,茲事體大,三皇子一人做不了主,懇請太後召衆臣協商。”
“江公子若再晚來半盞茶,可就趕不上見我最後一面了。”丞相話中有話,雖面帶笑意,卻十分疏離。
“唰”一聲,大雨傾盆而下,江渲壓下心中翻湧而上的疑惑,面上依舊鎮定,短短幾秒便理清思緒,開口道:“丞相言重,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說着,江渲站起身,緩步走到大殿主位下方,微微仰頭直視丞相,道:“說來也巧,多日奔走下,江某找到了些有意思的事,現在隻差最後一步,便可作為證據,一朝翻盤。”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總歸召集朝臣也需時間,江某隻要中間這段山雨欲來前的甯靜,時間一到,是死是活是輸是赢,我全盤照收。”
“口氣不小。”丞相眼角皺紋微彎,擡手鼓了三次掌,“我欣賞你的志氣,卻不贊同你的危機意識。”
“太慢了。”丞相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我想江公子作為一位當朝皇子坐下唯一的客卿,應當是有些真本事的。但直到茶涼前一刻才匆匆落座,未免失了風度——也讓人懷疑江公子的真心。”
江渲暗笑一聲,“不遲。”
“不遲,大人。”他再次重複,眸中平靜,“我來得剛好。”
他偏頭看了眼放在一旁,熱氣已然散去的茶盞,輕輕嗅了嗅,道:“恩施玉露,好茶。”
“品茶呢,也講究個溫度。太燙太涼都會失了其原本風味。”江渲伸手端起那盞茶,觸手溫熱,晃動間撞出了些藏于杯底的熱氣,“大人覺得這茶涼了,我卻覺得正正好好。”
“看來江公子與我口味不同。”丞相低低笑了起來,一拂袖,悠悠從高處主位拾級而下,停在江渲身側,擡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不過無妨,茶麼,燙也好,涼也罷,隻要能解渴,就是好茶。”
說完,丞相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渲一眼,緩緩走了出去。
“那麼江某……”丞相離去後,江渲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淺啜了一口溫熱茶水,“……就多謝大人招待了。”
——
皇宮,梧桐宮。
“……”
秦岚搬了把躺椅到梧桐宮殿門前,左手端着茶盞,右手在躺椅扶手上輕輕敲擊着,在面前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淺喝了口茶,而後悠悠放下茶盞,道:“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我又不是鳥,還能在如此大陣仗的包圍下插翅而飛不成?”
“呵。”為首之人是二皇子秦維,他領着一幹侍從擋在梧桐宮前,雙手叉腰冷哼一聲,看着秦岚這幅鎮定自若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四弟死到臨頭了還有閑心喝茶,莫不是已然放棄掙紮?”
“我瞧你也不過如此。”秦維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盯着秦岚道:“上次算你走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今日我可不會叫你像上次那樣輕易脫身了。”
“好,好。”秦岚将手中茶盞放至一旁小桌上,刻意拉長了尾音,眼眸中甚至沒有秦維的倒影:“臣弟就坐在這等着,如何,皇兄?”
說着,秦岚眯着眼,擡頭看向萬裡無雲的天空,又道:“豔陽高照,這麼在太陽底下烤着倒顯得臣弟失禮了,皇兄不如帶人進來喝口茶,降降火。”
“你别以為我不清楚你心裡存着怎樣的心思!”多次交鋒後,即便蠢如秦維,也看清了秦岚是隻花言巧語信手拈來,心裡詭計多如繁星的老狐狸,警惕萬分,再不肯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