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如今站在此處的大多都沒多少真情實感為逝去的皇帝哀悼,個個心懷鬼胎。
後宮早就被太後收入囊中,手眼通天,消息封鎖得嚴嚴實實,如今宮中連哭喪聲都是被壓抑着的。
秦岚是最後一個到的,他走進内殿時,其餘兩位皇子正低着頭站在一側,眼中情緒看不分明。
馬貴妃是宮中老人,生下二皇子後本以為自己可母憑子貴,卻不曾想被後來的淑妃插了隊。
二皇子一年也見不着皇帝幾次,估計也談不上什麼感情。
三皇子更不用說,他至今都覺得自己母妃的死該歸咎于淑妃與皇帝,對自己名義上的親兄弟都能下死手,更别提皇帝了。
秦岚不動聲色掃過一圈,再看一滴淚都擠不出來的自己,覺得也沒臉說别人。
稱天下萬民都是子民的皇帝,最終還是将自己活成了高高在上的孤寡老人。
——
雖對彼此目的心知肚明,但面子上的功夫還得做,太後用手中絲帕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淚,拉着幾位皇子的手各自囑咐了一番,大意是如今朝局不穩,但她和丞相會共同商議政事,讓他們不必太過擔心。
誰擔心了。
秦岚心不在焉地聽了一耳朵,心想。
他對這樣裝模作樣的場面不太感興趣,隻想快些應付完離開,一連等了小半個時辰,太後才慢慢止住話音。
秦岚長舒一口氣,正想告辭,又被太後開口暫留,簡直忍不住扶額仰天長歎,陰差陽錯地體驗了下之前從未經曆過的課後留堂——秦維離開時還幸災樂禍地朝他笑了一下,秦岚不動聲色磨磨牙記下了這一筆賬。
這一耽誤又是小半時辰過去,太後壓在他忍耐力的極限擺手放了人,秦岚頓感解脫,一刻不敢耽誤麻溜跪下拜别太後轉身離開,速度快到連耗子都攆不上。
再次呼吸到新鮮空氣時,秦岚才活了過來,簡直要對養心殿産生心理陰影,快步往外走去,并不想多留。
他一半腦子思考江渲所在,另一半在精簡方才太後的長篇大論,以及不久之前系統說的懲罰任務,隻餘下丁點兒大小用來看路和避障。
“這兒。”
突然,身側傳來一聲輕喚,比翻書聲大不了多少,心緒全部被霸占的情況下,很容易将其掠過去,但秦岚隻用一瞬就反應過來,停下腳步偏頭一看,果真在一座立于湖邊,被茂盛竹林假山掩蓋了大半的小庭中看見了右手撐着頭,百無聊賴看樹上葉子落下的江渲。
秦岚一挑眉,問:“你怎麼坐這兒了?”
“不是你讓我找個地方等着?”秦岚這問題問得莫名,江渲随口答道,又朝他招招手,“怎麼樣,太後留你做什麼?”
秦岚無視了江渲的動作,自顧自抱手靠在亭子廊柱上,搖頭道:“能說什麼,都是些廢話,你想聽?”
江渲點點頭,誠懇道:“我思考的時候不介意有點背景音。”
秦岚:“……”合着拿他當音響呢。
江渲保持着原本的姿勢沒動,靜靜看着秦岚,似乎在等他開口。
“什麼事想不明白?”秦岚問,走到江渲身邊輕拍了下他後背,“有事回去再想,宮裡人多眼雜,别在這待着了。”
江渲沒反抗,順着起身,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讓你在府中等着也不聽,非跟着我跑來皇宮吃一趟冷風,怎麼想的。”秦岚淡道,錯後江渲一步,擋在風口。
“我心緒亂,在王府待不住的,就當出門散心了。”江渲揉了揉眉心,回頭将走在他身後的秦岚拉至身側,問他:“太後真就拉着你說了些廢話?”
“不然呢。”
江渲微微蹙眉:“太後沒提夏季圍獵是否還會按期舉行?”
“你好像對夏季圍獵過分在意了。”秦岚奇道:“為什麼?”
“……”江渲緩緩搖頭,神情凝重:“……不知道,隻是直覺。這很重要,但我想不起來為什麼。”
又是這樣的回答。
“忘記了”、“想不起來”、“記不清”,最近這樣的詞出現在江渲口中的頻率實在太高,終于引起了秦岚的注意。
一直到上了馬車,秦岚才壓低聲音緩緩開口:“你遺忘的那些事,是和這個世界有關嗎?”
他終于不再說什麼“想不起來就别想了”或是“走一步看一步”——或許是明白了不把這事掰扯清楚江渲會一直被困擾,往死胡同鑽。
江渲沒料到秦岚會開口問他,愣了一下,點頭:“……應該吧。”
“是有關原身的事,所以才會讓你隐隐記得,而且在意嗎?”秦岚又問。
這次江渲沉默了幾息才回答:“……不一定。我隻感覺這件事很重要,但不能确定是否和原身有關系。”
說完,江渲又喃喃重複了一句:“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