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分鐘内,這是他第二次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是你前男友啊。”謝子京的手指在桌上彈了一下,露出大白牙,并且抓緊了秦戈試圖抽離他掌握的右手。
秦戈的笑容消失了。
他心如死灰。
又是個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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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京來得太遲,高天月和人事科的同事都走了,秦戈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給他辦理入職手續。
據謝子京說,他是今天下午才抵達的,開始先來危機辦報到,但人事科告訴他必須交體檢報告。等到他從二六七醫院拿到體檢報告,一來一回,危機辦隻剩下加班的人了。
“給我介紹介紹這個單位?”謝子京緊緊跟在秦戈身後,“你為什麼不高興?看到我不高興?你不覺得我現在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嗎?瞧我這兒,我的小胡子,自己弄的,帥不帥?”
秦戈非常累,非常煩。如果一個人的心煩程度能夠用指數來表達,他現在已經爆了100個表。
不需要進行測試和面談,甚至不需要潛入謝子京的“海域”巡弋,秦戈可以肯定,這人存在非常嚴重的戀愛幻想。
存在戀愛幻想的哨兵和向導很多,這足以證明他們的“海域”可能不正常。
會出現戀愛幻想的人,大部分是長期生活在閉塞環境中,接觸不到足夠數量的外界信息,缺乏同伴支撐并且内心有強烈渴望的人。在幼兒時期生成回避型依戀的人中,成年後如果得不到充分的肯定,最容易産生戀愛幻想。
他們會臆想自己擁有一個完美的戀人,并且将所遇到的人毫無理由地套入自己的模闆中,認定自己與對方“談過戀愛”或者“正在談戀愛”。
這個套路秦戈太熟悉了,當年考精神調劑師的時候,筆試的第一道分析題就是戀愛幻想。
而且那道題他拿了滿分。
秦戈之前在檔案室裡見過謝子京的一些資料。資料顯示,他的父母在他上大學之前已經因為事故去世,而考上危機辦之後他又去了條件最艱苦、人員最少的西部地區辦事處,長期在極端孤清的雪域裡活動。
所以他現在一方面覺得謝子京真他媽煩,一方面又覺得謝子京很可憐。
這憐憫裡還摻雜着秦戈的憤怒和焦灼。
但精神調劑師的職業道德提醒他,不能輕易打破任何人的戀愛幻想。如果戀愛幻想是哨兵或者向導“海域”中的重點,擅自打破可能會導緻他們的“海域”崩潰。
所以對于謝子京的話,秦戈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他轉換了目标,開始腹诽高天月。
“所以你打算帶我去哪裡?”謝子京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停車場,“直接去你家?不好吧?我們剛剛重逢,不先說說心裡話嗎?當然我不是很在意……”
“住宿的地方你自己解決吧。”秦戈低頭開電動車的鎖,“明天早上七點五十之前到辦公室。再見。”
謝子京笑了幾聲:“你害羞什麼?”
秦戈不得不為自己辯白:“我沒害羞。”
謝子京摸摸自己下巴:“那我去你家坐坐?”
秦戈:“……”
謝子京:“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秦戈:“……我想了什麼?你又想了什麼!”
傳達室大爺從窗戶裡探出個圓乎乎的腦袋往這邊張望。
秦戈閉上了嘴,心裡現在挂着的風球已經躍升至30級——如果真有30級風球的話,他确定那絕對是謝子京的造型。
“好吧。”謝子京笑着說,“不逗你了,我自己解決住宿,拜拜。”
駛過危機辦門前那幾條減速帶的時候,因為車速太快,秦戈的電動車蹦得很高,導緻他屁股很疼。
種種怨氣,隻好都加在高天月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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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秦戈第一時間奔去找高天月,卻被告知高天月出差去了,一周之後才回來。
他郁悶極了,先去檔案室逛了一圈平複心情,之後才鼓起勇氣穿過側門,進入屬于自己的辦公室。
剛進門,迎面就是一股酒氣。
白小園和唐錯和昨天一樣磕着瓜子,辦公室裡還多了個正啃煎餅果子的謝子京。
但酒氣卻是三人面前的一個陌生男人散發出來的。
他揮動着手裡的紅星二鍋頭,抽了抽鼻子,“嗬”地吼了一聲:“我會怕?我要是怕血怕死人,我能當這麼久的醫生?”
秦戈已經沒有力氣再為任何人憤怒了。他看着轉頭瞧向自己的白小園:“這個又是誰?”
“醫生。”白小園小聲說,“他說自己叫彭湖,一大早就在危機辦門口喝酒,邊喝邊哭,死活要見你。”
秦戈:“……見我?為什麼?咱們這個小科室這麼有名了?”
白小園:“你是危機辦唯一一個精神調劑師,彭醫生說自己‘海域’有了問題。聽說你昨天去醫院找他,沒找到,他自己跑來了,說讓你救救他。”
唐錯捏着鼻子說:“可是他看到的就是幻覺啊,這是精神障礙的症狀……。”
酒氣熏得他白淨的臉皮浮現不正常的紅。
誰料唐錯話音未落,彭湖忽然憤怒起來。他猛地站起,高高舉起酒瓶。
謝子京反應極快,立刻擡手于瞬間奪下他手裡的酒瓶。“慢慢講,不激動。”他笑着對彭湖說,“我們說完再喝。”
“不是幻覺!我是真的看到了!我絕對不是精神病!”彭湖的臉龐被酒氣和憤怒烘得發紅,“牆上鑽進鑽出的那些,都是那麼那麼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