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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懷疑謝子京是知道自己有戀愛幻想的。
有戀愛幻想的人之中,極少一部分是可以自知的,但是一般來說,人一旦知道腦中的情愫完全誕生于幻想,他也就很快能夠清醒,不會沉溺其中。
但謝子京顯然樂于以前男友的身份來逗秦戈。
可謝子京是因為“海域”不正常而被停職的。如果他對自己的戀愛幻想一無所知,那他當時停職的原因應該不是戀愛幻想。
而是别的比戀愛幻想還嚴重的問題。
秦戈覺得頭疼。“海域”裡有一個問題已經很麻煩,現在看來,謝子京可能至少有成雙成對的兩個。
他聽見浴室傳來了水聲。謝子京乖乖去洗澡了。
秦戈翻開筆記,在紙上随手塗寫,理清彭湖和蔡明月這件事的思路。
隻要證實蔡明月曾在6号手術室裡做過一些違規的事情就可以申請啟動調查。
但住院病曆隻保存三十年,現在早已過了保存期,他們想找也找不到了。
而即便仍然有部分保存着,醫院也不可能允許他們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調看。
當年與蔡明月一同工作的醫生護士大都年逾高齡,不是已經離世就是難以尋找。
從醫院那邊找不到調查可能,蔡明月的病人也極其難找。能夠找到的全都是孩子順利出生了的,而那些夭折了的嬰兒,父母早就不知去向。——尤其是,如果是父母讓蔡明月去處理孩子,即便找到了父母,也沒法詢問出真相。
而蔡明月的心髒搭橋手術數日後就要開刀。這是一個有風險的手術,她極有可能無法從手術台上平安下來。
每一個可能性都被劃掉了,隻剩下最後一行字。
“強行潛入”。
秦戈把這四個字看得都快不認識的時候,門突然被拉開,謝子京穿着長袖衣褲,熱氣騰騰地站在門外:“到你了。”
見秦戈坐在書桌前,謝子京不請自入,走到身邊,探頭看他的筆記。
秦戈先聞到了他身上的熱烘烘的沐浴露氣味,下一刻才驚覺兩人的距離已經超過了社交距離,立刻捂着筆記本,沉下臉呵斥:“出去。”
他這話還沒講完,謝子京已經轉頭走到了書架那邊。
秦戈隻想他盡快離開自己的卧室。一個對你有戀愛幻想的哨兵,洗完澡,冒着一身熱氣進入了你的卧室——這怎麼看都是刑偵電影或者R18電影的開頭,接下來不是要殺人就是要上床了。
“想拿什麼就拿吧,我準備洗澡了,你自己呆客廳裡。”
謝子京指着書架角落放着的一把尤克裡裡。
這是住進來的時候蔣笑川送的,無奈秦戈隻會用它彈《那些花兒》的前面四句。雖然短,但秦戈隻會這四句,所以彈起來也比較容易動情,容易讓彈者沉溺其中,聽者不堪其擾。
“可以。”秦戈立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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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之後,秦戈對謝子京的觀感有一點轉變。
謝子京沐浴後把浴室處理得幹幹淨淨,不僅地面和牆面看不到一滴水,連鏡子上都沒蒙着一絲水汽。
秦戈決定誇他兩句,畢竟是自己的客人,但走到客廳他卻忽然發現這人站在陽台上彈琴。
已經九點多了,秦戈連忙沖到陽台,壓着聲音:“回來,别擾民了。”
謝子京又彈了一串,心滿意足地把尤克裡裡收起來。“好聽嗎?”他問秦戈。
“好聽好聽。”秦戈敷衍地回答。
“我彈的是一首雪山裡學來的情歌。”謝子京笑道。
秦戈聽得出來他在用自己名字開玩笑,決定把剛剛絞盡腦汁想的兩句誇他的話全吞回肚子裡。
互道晚安之後,秦戈鎖好了自己的卧室。
謝子京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蓋着被子躺下來,從背包裡拿出一本書翻看。
他夜間很難入睡,今天也不例外。
看了半本書,他察覺到屋子裡有了别的動靜,慢慢從沙發上坐起來。
有輕柔氣息從秦戈的卧室裡流淌了出來。
謝子京知道秦戈已經睡着了。房子裡屬于秦戈精神體的那份氣息前所未有的濃厚。它們像萦繞在這個空間的暖氣一樣,把他從頭到尾包裹起來,撫平了他的焦灼,又令他産生新的焦灼。
乳白色的霧氣穿過了牆壁與玻璃,最後在陽台上沉落,凝聚成一個圓乎乎的小東西。兩隻耳朵從厚厚的白色毛發中豎起,片刻後又垂到兩側,小毛團一般的尾巴在屁股上有節奏地晃動。
謝子京一下坐直了。
那是秦戈的精神體,一隻僅有手掌大小的長毛兔。
它正在曬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