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聽說這個事後,很是不滿,可她終究沒有發洩出來。丘黎安慰我道,“時間久了,她自然就明白了。”
我将她帶回王府,可沒想到澤蘭居然騙了我,還将她帶去清秋院。
她問及我阿雪的事,我開不了口,那些痛苦的回憶湧上心頭,我深覺無力,我無法面對我的過去,更無法面對她。
可書涵竟然還是回來找我了,她跟我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今後她會與我一起面對。
還是在王府的門前,我再次于婚前領兵出征,書涵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笑着說要與我一起走。
那一瞬間阿雪的面容再次浮現,我的腦海中閃現出她淚容滿面地對我說過的話,“我心中不安,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跟你一起!”
淚水很快濕了我的眼眶,我牽起她的手,将她摟在懷中,“好,我們一起走。”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手。
漠北還是和從前一樣,漫無邊際的黃沙在風中肆意飛揚。
我再次見到了陳将軍,他如今已是滿頭白發,可隻要黑甲傍身,就仍是那個令敵人膽寒的雄風鬼煞。
當年的事将我們逼退朝堂,可逼不退我們鎮守的邊疆。
可裡呼邪親率大軍壓境,誓奪角虎城。
這是一場血戰,角聲滿天、血肉橫飛,堪比多年前固守三城的那個黑夜。
兩軍于城門之前交戰,雙方所有的将士都沖進了沙場,血戰到底。
刀槍铿鳴之間,我忽然見到了一炳長劍,持劍人一襲紅衣,烏發翩飛,戴着一個鷹首的面具。
她策馬穿行在兩軍之中,劍法飄逸淩厲,逼退了擋在前路的所有人。
哪怕隻是遠遠地看着,我也能辨别出這個身影,我們一同長大,互相切磋過數百次,我如何能忘記她的一招一式。
即便是在萬軍之中,即便我看不清她的臉,即便她離我那樣遙遠,我也知道那就是她,那一定是她!
她的長發在風中飄舞淩亂,劍鳴之聲好似虎嘯龍吟,劍出之式有如白虹貫日。
可是很奇怪,她是個漢人,匈奴的軍隊卻絲毫不曾攻擊她。
那個鷹首面具,是匈奴皇庭的象征。
阿雪,為什麼?
我騎着戰馬向她奔去,踏過血染黃沙,穿過刀刃槍尖,我手中的槍出如龍,直直向她而去,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轉過身來,面具下澄澈的雙眼滿是震驚。
那雙眼,我在夢裡見過太多太多次,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們真的還有再見的一天,更沒想到這一天會是在戰場之上。
我曾極力勸阻過她與我共赴漠北,可到頭來她卻還是來了,并且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她眼中含淚,手下卻毫不留情。
我們槍劍對峙,在馬背上相互博弈。闊别多年,她的武功精進遠超當年。
交手數百招,我用槍挑斷了她戰馬的腿,她的劍在我的肩膀上刺了一個血窟窿。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揚起一片黃沙。
黃霧蒙蒙間,她擡起頭,我低下眼,目光交錯的那一瞬間,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李花飄落的那個春天。
我多希望我們之間的一切都還沒有改變。
一道黑影忽然從我身後側沖來,亮晃晃的彎刀砍向我的脖頸,我躲閃不及,隻得避開利刃,卻從馬上摔落。
這個人的身材魁梧高大,騎着一匹黑色的駿馬,穿着一身黑色的狼皮,手裡還握着一炳鑲嵌紅色寶石的彎刀。
他的面容還是和當初一樣兇惡,隻是眼神堅定狠厲,再不見絲毫哀愁。
此刻,他正帶着幾分難以壓抑的怒火瞪着我。
可裡呼邪,漠北的狼王。
我穩住心氣,忽地出槍攻擊他的馬腿,趁他擋擊之餘翻身上馬,與他拉開身距。
匈奴人的彎刀配上戰馬在大漠中幾乎無人能擋,失了戰馬就跟失了性命沒有兩樣,我拉不住缰繩,隻能用長/槍遠距離隔擋他的進攻。
可我左肩受傷,單手持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被他打得連連後退,身上不斷出現新的傷口。十幾招過後,我逐漸乏力,眼見他調轉刀刃砍向戰馬也無能為力。
可這時,我卻沒有從馬背上跌落,耳邊響起了那熟悉的聲音,“快走!”
阿雪的劍擋住了他的彎刀。
可裡呼邪眼中滿是驚訝,阿雪猛地一拍戰馬,我抓住缰繩從她身邊快速而過,甚至來不及問一問她為什麼。
她的眼神熾烈而生動,我看到了她決絕的笑容。
角虎城守住了,匈奴的軍隊傷亡慘烈,但我們亦死傷慘重,一時也難以再發起反攻。
夏日炎炎,我穿着戰甲執劍立于城樓前。
今日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很亮很圓。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美,江月年年望相似,可是她再也不是從前的她,我也再不是從前的我。
我們都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握着那紅色的劍穗,它在月光下波光漫漫,一如當年那個“星辰”漫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