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我娘怒拍桌子,“他是為了抵禦匈奴、鎮守邊疆才提出的成立鎮北軍,那群朝堂上的瘋狗怎麼亂咬人呢!”
“您先别動氣,總之現在形勢不明朗,要小心防範着,”他低聲說,“我還是借口探望我侄兒才從京城裡出來的,這一路上我總覺得不安,怕有人跟蹤尾随,便在角虎城裡晃了兩天,覺得安全了才來找的你,你自己小心些,我還得把這個消息傳去軍營裡頭。”
他說着又歎了口氣,“宮決将軍戰功赫赫,手握軍權,偏偏又不貪圖榮華富貴,京城裡的那些人都念着他這塊肥肉呢。”
“哼,”我娘不屑地道,“那些人錦衣玉食,高高在上,哪裡知道邊疆将士們的苦?”
那天後,娘開始防範起來,她讓我與她同睡一屋,将刀槍劍钺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娘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可過了好多天都沒收到回信,原本沉靜的她也默默憂愁起來。
我自然是知道她為何憂愁,自從王思良來說了那些話後,我心裡也惶惶不安,可每次看到娘沖我安慰地一笑,我便也将這份不安壓在心底。
日子這樣一天天地過下去,什麼也沒發生,就好像回到了從前一樣。
過了約莫半個月,父親突然從邊疆回來了。
娘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哭着道,“你為何不給我回信,叫我擔心死了!”
父親寬慰着娘親,輕撫着她的後背,任她捶着自己胸口,“别怕别怕,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哼。”我娘從他懷裡鑽出來,半怒半怨地盯着他。
我爹連忙上前笑着解釋,“本來打算給你回信,可想到離家太久了,還不如親自回來看看你,誰料想軍務太繁忙,一時就給耽誤了,信也沒來得及回。”
娘抹了抹眼淚,“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
爹陪笑道,“好、好,娘子大人。”
“讨厭。”我娘佯作嫌棄地瞪了他一眼。
我躲在牆角,捂嘴偷笑。
可誰曾想,我一生中最大的噩夢,就在此刻悄然開端。
那天夜裡,盔甲碰撞摩擦的聲音在屋子周圍響起,這聲音與我在校場邊聽到的将士操練的聲音一模一樣,他們一定是全副武裝,手上拿着銀槍和鐵盾。
那聲音環繞着,包圍了整個屋子。
很快,那陣“铿锵”聲停了,周圍一片沉默,我娘摟着我,強裝鎮定,身體卻不住地輕微顫抖。
父親從容地起身穿好衣服,戴上鐵甲,抱起桌上的頭盔。
有人在屋外大喊,我已記不清他喊得是什麼了,隻是片刻之後木門破碎的聲音打破了屋内這份寂靜,父親緊緊地擁住了我們,并在娘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他笑望着我們,不發一言。
月夜中,那身鐵甲泛着白光,璀璨非凡。他戴上頭盔,手握長劍,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娘咬着牙止住淚水,将我藏在床下空心的暗門之中。
“娘……”我壓着聲音哭着請求她,她卻含着淚水搖了搖頭,做出了“噓”的手勢。
“羽堯,這把匕首你好好拿着,将來到了京城,找到風滿樓。”
我蜷縮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聽着外面刀劍铿鳴,厮殺慘叫。
我聽到什麼“謀逆”、“反叛”,我聽到我娘滿腔怒吼的髒話,我聽到刀劍劃破皮膚,長槍刺穿骨肉,我聽到不甘,聽到絕望,聽到英雄末路的悲壯,聽到千萬冤魂的呼号,他們的血就綻在我眼前,他們的聲音隐秘而堅定,我永遠忘不了,永遠忘不了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