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停留在原地,偶爾還會去那棵桃花樹下回憶起曾經的時光。
本以為錯過了他,這輩子會嫁得另一人厮守終身,誰曾想兩年後的水災緻使家中屋田盡敗,到最後連飯都吃不上。
眼見着這樣的慘況,她的父母心一橫,便将她賣到了青樓。
她掙紮了很久,終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她很會彈琴,還能識字作詩,因而便利用自己的才氣一直服侍那些豪門達官的貴客,攢下了不少銀子。
她總是随着一些說要照顧她一生的顧客流離到新的地方,然後被他們抛棄,最後又回到青樓。
這麼多年來,她發現她竟然隻有這一個謀生的技能。
半年前她來到京城,這時的她已算得上半老徐娘,本想就在這兒安度餘生,誰曾想竟遇到了他。
舊時的回憶湧上心頭,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他如今已是朝廷的高官,而她卻變成了一個下賤的娼妓。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能相遇。
他告訴她他這些年過得有多苦,朝堂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令他膽戰心驚,壓得他喘不過氣。
她就像小時候一樣聽着他的傾訴,做他的港灣,無條件地接受他的一切。
他近來很不好,一直覺得有人要殺他,他說他做了很多錯事,他知道遲早會有這樣一天。
望着懷裡精神恍惚、瑟瑟發抖的他,她很心疼,也很無奈,她隻能靜靜地聽着,輕輕撫慰着他,她總覺得他會離開,就像小時候一樣,而她永遠也追不上。
他走了,她的生活又回到了從前,除了偶爾接待幾個客人以外,她就隻會待在房裡撫琴,像一葉浮萍般漂泊無依,不知歸處。
“其實當初他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必然是有緣無份,即便多年後再見,我的心也從未安定下來,我很愛他,得上天憐憫讓我們能夠再次相遇,我便已經很滿足了。”
聽完他們的故事,我默默了良久,世上多是有情人,可又有幾個能在世間攪動的塵埃下守望初心,厮守一生?
“他可有告訴過你關于胡家的事?”
她看向我,沉默了很久。
“我隻會聽,從不會記。”
我知道她不想說,可我不會放棄。
“你在京城住了半年,對于胡家的所作所為應該有所耳聞,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他是因為胡家才卷入一場□□中所喪命。”
她轉過身去,不願再聽。
“姑娘,我不過一介弱女子,今日肯與你說這些純粹是覺得與你投緣,至于别的事,我真的不想再參與了。”
她帶着哭腔,即便盡量隐忍,我也能聽得出顫抖的聲音。
我知道,這種事情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太可怕。
我撫了撫她的後背,拿出一錠銀兩放在桌上,便轉身離開。
就在我的手指碰到門時,她叫住了我,“姑娘,”她拿出了一個香囊遞給我,“你拿着這個給後門的小厮看,可以随時來找我。”
我有些驚訝,她猶豫許久竟還是選擇了相信我。
我鄭重地将這個香囊收到袖中,道了聲,“多謝。”
回去的路上,江染有些魂不守舍,時不時地試探着我。
“你們在裡面聊了些什麼啊?怎麼這麼久。”
我依舊是最先那個回答,“秘密。”
他不滿地一撇嘴,“你們兩個女人待在同一個房間裡這麼久,我好歹也是你的……”他越說越小聲,耳朵通紅,“就不能問問嘛。”
“是我的什麼?”
他轉過頭去,拒不回答。
我還想着繼續逗他玩,便問道,“今天那些姑娘貼上來的時候,你有沒有動心呀?”
“沒有!絕對沒有!”
他漲紅了臉,高聲答道。
我笑了笑,貼近他,将他按在牆邊,“那你臉紅什麼?”
他望着我的眼睛,心髒砰砰地跳動着,滾燙而熾烈。
伊曼單于去世的消息終于傳到了京城,那年的春天,皇帝在宮中設宴款待漠北來的使者,同時還邀請了朝中重臣及親屬一同入宮共慶春日。
我從阿澈那裡聽說了這夥人的來路,為首的是匈奴右大将阿律耶,他不知從哪兒找到了伊曼流落在外的庶子可裡呼邪,帶着他和一隊人馬進京向皇帝求助。
他們現在舉目無親,要錢沒錢,要人馬沒有人馬,幾乎不可奪得單于之位,皇帝怎麼可能肯出兵幫他們。
“他們肯定早料到了這一點,這次來中原應該不隻單單為了這一樁事,可惜我們的人沒能跟緊他們,查不出他們的目的。”阿澈歎了口氣。
我倒并不十分擔心匈奴人的事,他們互相争鬥必然會元氣大傷,短時間内翻不起什麼波瀾,這次難得進宮,我一直籌劃着告訴江染他追問的那個“秘密”。
我去找紫幻學了一支舞蹈,這支舞蹈是她流落到西南地區時跟當地的妓女學的。
這支舞有一個特點——它是在樹上跳的。
我既能借着習舞的借口與紫幻增進感情,又可以告訴江染說我是特地來找她學舞的。
上回進宮時我看到禦花園中那棵巨大的紫荊樹心中便有了想法,于是這次進宮前便特地定制了一身白色的舞裙,還找了工匠制作了兩條異域風情的腳鍊,晃動起來叮咚作響。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江染看到這支舞之後的表情了。
我剛落座沒多久,就瞥見了那群匈奴人,還有他們口中那個叫可裡呼邪的庶子。
他坐在那裡一言不發,表情陰郁而冷淡。
我皺了皺眉,我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