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在秦阙的參奏中,還提到了風滿樓便是參與桃林行刺的江湖組織,如今羽林軍正在滿城搜索。我們在京城的據點,怕是要全部要撤離了。”
阿澈目光黯淡,風滿樓在京城的據點他苦心經營多年,如今一夕之間便轟然倒塌。
“他怎麼會知道風滿樓?”
“目前還不能确定,但是皇帝的背後一定有一個江湖組織在替他做事。而且那個江湖組織,很有可能就是日沉閣。”
“日沉閣?”
“我們的死對頭。”慕闌珊補充道。
“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扶着額頭,無比自責與愧疚,回想着在江南時的舉動,定是那個時候有的破綻。
“不怪你,是我們判斷有誤,誤以為皇帝……是個好人。”慕闌珊最後幾個字的音調輕輕的,她話音一落,屋中瞬間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半晌,我冷笑一聲,“他好手段。”
“城中的殺手都陸續離開了,我們的探子也都沉寂了下來,繼續僞裝,中斷聯系。我現在要連夜整理和銷毀留在這裡的情報文書,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以後就會跟慕姐姐撤離出城。”阿澈冷靜地講述着他的安排。
“好。”我點了點頭,思緒卻早已飄到了遠方。
“……我們應該會南下去滇中或苗疆,在那裡發展新的據點。”
“好。”我閉着眼,仇恨怒火和絕望交織着在腦中反複無常。
阿澈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姐姐,那你呢?”
我要去哪兒?
是啊,我的家又一次覆滅了,我的父母,我的家人都不在了。而且這回,再也沒有人來接我了,我又要去哪裡呢?
我想起了從前在沙丘上自在奔跑撒歡的模樣,天地是如此的寬闊,不像這裡,擠來擠去,各抱地勢,鈎心鬥角。那時的我無憂無慮,唯一盼望着的就是爹爹能夠回家多陪我玩幾天,可是有些人,等着等着就再也等不到了。
“我想回漠北。”
慕闌珊瞪大了眼睛,震驚地望着我,“你回漠北做什麼?”她反複思量了之後,皺着眉繼續道,“是因為江染嗎?”
江染……我現在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不,我隻是…想家了。”
慕闌珊聽完歎了口氣,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我知道,符家的大小姐已經死了,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
我一夜無眠,睜眼閉眼都是鮮血飛濺的畫面,從漠北到京城,從白天到黑夜,身着黑甲的人踢開大門,刀劍铿锵碰撞,滿身傷痕的将軍撐着劍顫抖着腿站了起來,周圍的人持着長槍畏懼地一同向他刺去,宏壯的身軀轟然倒塌,濺起滿地的鮮血。他的身後火焰熊熊燃燒,黑煙滾滾而來直竄雲霄,慘叫聲不絕于耳。鮮血滲到土中、石闆中、黃沙中,瓢潑大雨洗不去、黃沙翻滾洗不去、誦經念佛洗不去,慘死的冤魂會永遠停留在這裡,向天地生靈控訴劊子手的罪行。
大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好幾天,我們趁着雨在早晨繁忙混亂的趕集中混出了城。
阿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在城外的驿站中,他與慕闌珊駕駛着兩駕馬車,一駕藏着重要的核心書籍,一駕作為休息起居的住所。慕闌珊駕駛着前一架,還有一個臉上有條刀疤、身材魁梧、帶着一頂草帽的光頭男人駕駛後一架。
阿澈還給我安排了一匹棕馬。
“它叫恕人,”他溫柔地撫着馬兒的鬓毛,“是前些年一個西域商人送給我們的,它在漠北奔走過多年,希望它能指引你前行的路。”
我從他手中接過缰繩,欣賞着這匹漂亮的馬兒。
“多謝。”
阿澈似乎還有話想說,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葉落鳥走,卻終是搖了搖頭,對我笑了笑,“羽堯姐姐,有緣再見。”
他還是初見時的那副模樣,單薄柔弱的身闆,一副書生打扮,溫和儒雅。
他在刀疤臉的攙扶下踏進馬車,簾子落下,遮住了他的臉龐,從此不知此生還能否再見。
慕闌珊駕着另一架馬車,與我遙遙相望。
“保重!”
她擔憂地望着我,皺着眉囑咐道。
我朝她笑着點了點頭,提劍翻身上馬。
“保重。”
我雙腳一夾,棕紅色的馬迅速地飛奔了起來。
不多時,身後傳來了馬蹄聲和車輪滾動前行的聲音。
我回過頭,早已不見他們的蹤影。
山雨欲來風滿樓,雨停之後,我們駛向了不同的方向。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