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涼灌頂,何歡兒從漆黑中醒來。
眼前是一間宏麗氣派的殿堂,廊柱帷幕、桌椅擺設,唯有青白二色。整座大殿好似一個巨大的瓷宮,典雅溫潤,不經意處透出掩不住的富貴風流。
大殿正中挂着一方牌匾,其上镌刻着四個鎏金大字——上善若水。
匾額下的青玉寶座上空無一人,前面稍矮的台階上放着兩張白玉坐榻,右邊的榻上坐着一位書生模樣的人。那人穿着随意,面目溫雅,但是眉宇神色間隐然透出一種肅殺的威嚴。
一個胖墩墩的青衣弟子立于坐榻之後。
何歡兒認得他——石無厭,上一回金州鬼侯爺之事,他也曾跟随少主顧子期下山。
台階下,左右兩邊侍立着兩排弟子,有人穿青衣,有人穿皂袍,身後都背着一柄長劍。
見到眼前這陣勢,一頭霧水的何歡兒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怯聲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白雀玄宮。”白玉榻上的書生回了一句,語氣十分溫和。
何歡兒吓了一跳,白雀玄宮是神劍門規格最高的大殿,有資格出入其中的皆非等閑人物。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顧青衫。”
聽到這輕飄飄三個字,何歡兒心中又是一抖。
這位貌似書生的修士是神劍門門主顧青旻之弟,顧子期的叔父——二門主顧青衫。因顧青旻一年大半時間都在閉關修煉,甚少露面,門中大小事宜皆由顧青衫一人裁決。
據聞,這位二門主從不以威勢壓人,處事公允平正,善納雅言,以理服人,因此,在門人弟子中威望素著。
不過,他唯一遭人诟病的便是收弟子的眼光。
比方說,此刻立在他身後的那個石無厭。
他笨拙驽鈍到當一名見習弟子都被嫌棄的地步。然而,顧青衫卻不顧勸阻,執意收他做了入室弟子。
“夜間擅闖鐘山,真是好大的膽子!”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兩聲厲喝傳來,何歡兒回頭一瞧,見兩位白衣弟子正瞪着眼睛立在身後,其中一人手中倒拎着一個玉瓶,沿口還在往下滴水。
“仙長容禀!”何歡兒趕緊陪上了一張笑臉,“小女子是南山谷劍師座下的見習弟子,名叫何歡兒。”
小女子能屈能伸,裝弱不丢人。
台下一名皂袍弟子道:“什麼見習弟子!分明就是個細作!說!你把盜出的金匣藏到哪兒了?”
又有一個青衣弟子接着質問:“你的同夥是誰?從實招來!”
“細作?金匣?同夥?”何歡兒眨了幾下眼睛,“小女子聽不懂。”
另外一名青衣弟子出言喝斥:“裝什麼糊塗!事到如今,你以為還能蒙混過關嗎?”
台下站立的兩列弟子紛紛出言附和。
“真是死鴨子嘴硬!”
“讓她吃些苦頭,她就曉得厲害了!”
“她到底是如何混進我神劍門的?這背後之人也要嚴查!”
“師兄所言極是!禁地的寶物失竊,此事非同小可,決不能輕易放過!”
“……”
何歡兒蒙受了不白之冤,不由地火氣上湧,斷喝一聲:“諸位仙長!你們無憑無據,不要信口雌黃!小女子是顧少主帶進山中的,你們不信,可以找他去問!”
這話一出,大殿内立時變得悄然無聲。
大約兩個月前,何歡兒在金州一間破廟,遭神秘人一箭穿心。多虧她是千年靈參宿主,有三次起死回生的機會,她用掉了一次,撿回了一條命,代價是容貌大變,成了一個麻臉醜女。
後來,她遇見了神劍門少主遇見顧子期,被他的美貌所迷,随他一同前往鬼侯爺的山障,救出了金州第一美女李秀秀。
事後,她因誤會遭到同門追殺,無家可歸,顧子期大發善心,邀她到越州神劍門栖身。
在她進山那日,引起了不大不小一場風波。
神劍門乃是修真界四大貴門之一,少主顧子期人稱“冷面玉郎”,甚少與人親近,而且一向修的是無情道。
這一次,竟然破天荒帶回來一位見習弟子,還是女的,自然是激起了不少好奇,惹來了不少議論,多半都往風流韻事那邊猜想。
不過,好事前來的閑人目睹過何歡兒的尊容之後,洶洶輿情很快便風平浪止了。
一個麻臉醜女,與一個風華絕代的仙門少主,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談風弄月,開什麼玩笑!?
後來,衆人又一度以為她定是有什麼特出的仙修之姿,才博得少主青眼,最終卻發現她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平庸凡人。
于是,門中上下便一緻認定,她是少主大發善心,撿回來的一個身世可憐的女子。
最大的風波,則是東山護鼎劍師郝龍陽郝大劍師惹出來的。
他與何歡兒有宿怨,并且極度厭惡她春宮門的出身,唯恐她色膽包天,占了他家冰清玉潔美少主的便宜。
那一日,他火沖沖從東山闖到西山下的議事廳,見到何歡兒,又驚又氣,當場發了一場飙,非要趕她下山,硬是鬧到了大半夜,就差去叫出閉關中的門主了。
經他這一鬧,何歡兒成了整個鐘鼎山的燙手山芋,被人們推來讓去,沒有人敢接手。郝龍陽在神劍門一向縱橫跋扈,誰都怕遭他睚眦報複。
東南西北四大護鼎劍師中,唯有南山谷鳳蝶是一名女修,深居簡出,甚少理門中事務,并未參與這一鬧劇。
無物攔擋,水自然會往低處流,何歡兒便流落到了南山。
谷鳳蝶收徒以嚴格聞名,座下隻有兩名入室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