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紙鸢受你的真陽之氣驅使,正好克制陰寒之氣。不僅能夠驅寒,還可以照路。”
“是!”
鄭無傷應了一聲,口中開始念數“一、二、三……”,數至七時,他猛地大吼了一個“現”字。
驟然間,一大片光亮劃破了暗夜,每個人頭上都飄浮着——
一團鬼火。
七人,一共七團鬼火。
綠幽幽的火焰蠕蠕地跳動、閃爍,看上去極為陰森詭怖。
“鬼……鬼呀!”大頭驚叫着與啞巴抱在了一起。
約六年前,鄭無傷問劍功成,按慣例參加了翌日的“丹青晏”,要畫出屬于自己的紙鸢。
鄭無傷的作畫天分與師父郝龍陽不相伯仲,隻不過,他比師父多了幾分自知之明,不敢如郝龍陽那般光說不練。劍祭之前,其餘弟子苦苦修煉法術,而他卻日夜不休苦練丹青之技。
他想畫出一團烈火。
他下的功夫深,鐵杵終是被他磨成了針。他畫出的火焰,細緻入微、其勢若飛,仿佛要脫紙而出。
然而,彼時的鄭無傷有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不能分辨紅色與綠色。
在丹青晏上,他躊躇滿志,精工細筆地畫好了一團栩栩如真的火焰,卻為之塗上了綠色。
丹青晏的規矩是“落筆無悔”,沒有第二次機會。
他事後雖然懊悔,但為時已晚,隻能無可奈何地帶着熒熒鬼火闖蕩修真界。
幽幽綠光雖有些滲人,但确确實實是真陽之火,童叟無欺。
這些逸聞趣事,流傳最廣。
在南山,何歡兒聽一些弟子當笑話聊起過。
何歡兒拍着小乞丐,嗤笑道:“二位小老弟,不要怕。這些火看着像森涼涼的鬼火,其實卻是熱乎乎仙火。你們現在還覺得冷嗎?”
“哎?不冷了!真不冷了!”大頭興奮地叫起來,“你說是不是,啞巴?”
啞巴乞丐使勁點着頭,一臉高興。
“本劍修這真陽之火,可使萬年寒窟溫暖如春!凡人能得一見,乃是三輩子的福分!”鄭無傷下巴就快揚到天上去了。
“還不是像鬼火!”陸無庸又潑了一瓢水。
“陸無庸,你這是妒忌了?誰叫你沒參加丹青晏,連個紙鸢都沒有……”
“無傷,閑話少說。”顧子期打斷了他,“救人之事一刻也耽擱不得。無争,你頭前引路。”
喬無争默然領命,拔劍橫在身前,在鬼火紙鸢的照耀下,順着大頭所指的方向舉步前行。
這時,忽聽鄭無傷嚷了一聲:“慢着!”
喬無争聞言站定,波瀾不驚地轉回了高大的身軀。
鄭無傷兇巴巴地瞪視着何歡兒,“見習弟子,群鬼已升天而去,還不快放開少主的手!你想牽到何時?”
“一輩子!”何歡兒毫不猶豫。
“想得美!你給我撒開!立刻,馬上!”鄭無傷沖她擺出一個手刀,“不然,休怪本劍修手黑!”
仙修壓頂,凡人何歡兒隻有唯命是從。
她剛一松手,鄭無傷就捉過顧子期那隻被她牽過的手,用袍袖好生擦拭了一番,心疼地說道:“委屈少主了。”
何歡兒隻覺血氣上湧,一陣頭暈眼花。
“龍陽第二!你不要太過分!你把本姑娘當成什麼了?”
“毒藥。”鄭無傷斬釘截鐵。
何歡兒本想仰天長歎,一擡眼瞥見了頭頂飄着的鬼火,于是,她将之想成鄭無傷的臉,伸巴掌扇了過去。誰知,手還未碰到火,就傳來一股鑽心的灼燒之痛。
“疼……疼疼!”她趕緊收回了手,不斷地吹氣。
鄭無傷得意地瞅着她,“知道厲害了吧?真陽之火你也敢碰!”
鄭無傷人高馬大,法術高強,何歡兒惹他不起,隻能嘴着撅,心有不甘地說:“小龍陽,你幾次三番棒打鴛鴦,可是要損功德的。”
“呸!狗屁鴛鴦!慢說我家少主修的是無情道,即使改道雙修,聞訊而來的女修能從鐘鼎山排到十二裡鋪,怎麼也輪不上你這隻蹩腳蝦!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何歡兒心中不服,才要反駁,這時,顧子期的手悄然伸過來,手指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那觸感又涼又酥,無比美妙,宛如流過一縷細細的春水,她不由地咧開了嘴巴。
鄭無傷見她變臉如此之快,不免有些詫異:“你笑什麼?看着真惡心……”
“無争,走吧。”顧子期神色如常。
喬無争聽命,邁開腳步領着衆人往黑暗深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