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兒也推搡着大頭和啞巴,小聲警告:“快進去!快進去!神仙吵架,凡人可惹不起。”
她踏過遍地瓦礫,回頭瞧了一眼唾水對噴的鄭陸二人,煞有介事地歎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謬也,謬也。難養者,唯小人而已,豈分男女?”
一行人陸續走進院落,迎面聳立着一座完好的軒敞建築,依舊威嚴肅穆,在森冷綠光的映照下,恍惚給人一種閻羅殿的錯覺。
“這是縣老爺升堂問案的地方!裡面可寬敞了!”大頭帶着啞巴,不管不顧地闖進了堂内。
“哎,你們不要亂跑!”
何歡兒話才出口,就聽堂中傳出了大頭驚恐的厲叫聲,她臉色駭變,趕緊沖了進去。
大堂内,大頭和啞巴坐在地上,抱在一起抖個不停,驚恐萬狀地看着同一方向。
“明鏡高懸”四字匾額前,并排倒挂着三具屍體,皆身穿黑色夜行衣,雙眼都叫人刺瞎了,血污淌了滿臉。三屍下面的地上,各殘留着一灘血水。
“這……這些人是誰?為什麼死在這裡?”大頭的牙齒有些打顫。
何歡兒仰頭盯着屍體,“這三人……難不成是追着陶仙長到客棧的三位蒙面人?”
陶容騰空一躍,瞬間割斷了吊屍的三根繩子,把屍體放了下來。他蹲下查驗了一翻屍體,然後趴下身體細細觀看了屍體的靴子,最後從一個人的鞋底,拈起了一根須狀物。
他将手中的根須遞給顧子期,一臉笃定地說:“不錯,就是他們三人!我遭他們追殺時,經過一大片荷塘,在池中纏鬥了片刻,每人的靴子上都沾了不少淤泥和荷花的根須。常人無事,誰會踏入荷花底下的污泥中?”
顧子期掩住心口,神色戚然:“子都就是為了追這三人才來到城中……既然他們已死,子都身在何處?”
喬無争伸開手掌貼住他的後心,沉聲勸道:“少主,滅心止念,勿要傷情動憂。”
顧子期微微颔首,閉住了雙眼。
何歡兒把大頭和啞巴拽起來,随口道:“也不知是誰殺了這三個人,而且,殺便殺了,又是挖眼,又是吊屍,實在過于歹毒了。”
陶容道:“我方才查驗過了,他們三人皆是中毒而亡。”
“中毒?莫非又是藥魔所為?藥魔殺了人皮夜叉的人……這麼說,藥魔與人皮夜叉不是一夥的?”何歡兒感覺腦子有些亂。
顧子期睜開眼睛,氣促聲緩“此時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忽然,院中傳來了鄭無傷焦急的呼喊:“少主當心!蜘蛛怪來了!”
緊接着,陸無庸旋風似的撲了進來,一句話不說,隻是馬不停蹄往堂後狂奔。
鄭無傷沖到大堂入口,停下腳步,回身朝向院落,橫劍叫道:“少主,快去二堂躲避,我來擋住這三隻孽畜!”
何歡兒張大嘴巴,驚聲問:“三隻?一下子來了三隻蛛怪?”
顧子期道:“何歡兒,帶大頭和啞巴離開這裡。”
“少主,對付蜘蛛,我與無傷足矣。”喬無争不慌不忙揭開劍套,疊好後掖在了腰間,手擎牛鬥劍與鄭無傷并肩而立。
“一切小心。”
顧子期留下一句話,便匆匆與何歡兒等人奔大堂後門而去。
公堂之後是縣衙的二堂,堂前有一處院落,比公堂前的小很多,兩邊建有帶圍廊的廂房,有一邊已坍塌。台階角落長滿了沒膝高的雜草。
何歡兒甫一踏進二堂院子,就見陸無庸從二堂内跳了出來,滿臉驚駭地指着身後:“孩子……滿屋子都是孩子!”
“怎麼?難道孩子已經……”何歡兒心中一涼。
她忐忑不安地随着顧子期和陶容沖進了屋中,果然看到一大群孩子,被繩子捆着,嘴也被堵住了。
可是,還活着。
陶容長舒了一口氣,含淚道:“若能平安救下這些孩童,我靈丹門的十餘名弟子,也算是死有所償了。”
孩子解綁之後,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孩子哇哇哭了起來,大部分都虛弱得發不出聲音。
陶容拿出随身攜帶的靈丹,給小童們喂下,輕聲安慰着:“已經沒事了,你們不要害怕,很快便可以回家見爹娘了。”
大頭喜上眉梢,一把摟住了啞巴,“這下咱們又發财了,啞巴!那幾個大戶的孩子肯定在這裡邊,沒跑!哈哈哈。”
啞巴不住點頭,笑得一臉燦爛。
“救孩子這事是我們仙修的功德,跟你們兩個叫花子有什麼相幹?”陸無庸倚着門框,臉上寫滿了嫌棄和鄙夷。
大頭把大頭一甩,理直氣壯地說:“怎麼不相幹?要不是我倆指路,你們滿城瞎撞,能找到這兒來嗎?”
“怎麼不……”
陸無庸話沒說完,隻聽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叫哭嚎,排山倒海一般從大堂方向傾瀉而來。
伴着滔天的聲浪,巍峨高聳的大堂牆斷屋榻,轉瞬間化作了一片丘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