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萬确!”萬年握緊了拳頭,“戴個面具而已,聲音、身形、舉止都沒變,豈能瞞過我靈丹門弟子?單憑影子我也能認出他!”
何歡兒十分不解:“他既是門主,為何要殺害靈丹門的人?你們是不是得罪過他?與他有什麼嫌隙?”
“他想殺的人,是我師父!”萬年臉上怒意翻騰,“他的門主之位,本就是我師父讓給他的,他哪裡坐得安穩?平日裡,他機關算盡,處處打壓我蟲草一派!其實,我早該想到,以他的小肚雞腸,又怎會放過我師父?這一回的茂城之行,肯定是他的陰謀!”
“可是……陶仙長不是黃白派弟子麼?”
“陶師弟為人正直,與我蟲草派弟子很是要好,向來不受他待見。”
何歡兒若有所思地點着頭,又問:“那個紅鬥篷呢?他又是誰?”
萬年恨歎一聲:“他是我靈丹門弟子,就是在縣衙被斷去一條手臂的那個許豐。”
“果然是他。”
“顧少主,你猜到了?”何歡兒問。
“我隻是隐隐有過懷疑……”顧子期閉上了眼睛,“紅鬥篷與我交手之時,隻用一隻手臂招架,我便想到了失去一臂的許仙長,猜想他也許是中了邪術受人操縱……不過,後來聽他講話條理分明,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什麼?”
“靈丹門與神劍門向來交好,許仙長又與我素不相識,他為何要與我為敵,且心懷殺機?”
何歡兒咯咯一笑,道:“顧少主不聞,人紅是非多?仙修,仙修,修仙尚未成,自然仍有凡人之情、俗人之欲。顧少主這般耀眼的人物,想必刺痛了不少人的眼珠子。顧少主不該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姑娘所言,深合我意!”
顧子都帶着城門上的幾人回來了。
夜娘仍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像個呆愣愣的木頭人。四個流民倒沒什麼異樣,雖然一臉又驚又怕的表情,卻抑制不住好奇,不停往四隻般若的方向偷瞄。
何歡兒拉過夜娘,按她在身旁坐下,而那幾個流民則寸步不離地跟着顧子都,眼神裡滿滿的崇敬。
“堂兄,四位百姓所中的邪術很平常,已經解了。”顧子都皺起了眉,“不過,這名婦人不像是中邪……”
顧子期睜開了眼睛,目光中透着憐憫,“她是一位女修,若我猜得不錯,她一定是因為失去孩子、悲恸過度而走火入魔,身心羸弱之際,成為了姑獲的獵物。”
“姑獲?啊……”何歡兒瞬間恍然,“莫非就是那隻赤色怪鳥?”
“嗯。”
何歡兒捏着下巴,蹙眉打量夜娘,“可是,傳說中姑獲鳥不是有九個腦袋嗎?又名九頭鳥,還有什麼鬼車、天帝少女之類一堆名字。說到底,隻是雜糅的傳說罷了。顧少主何以斷定那隻怪鳥就是姑獲?”
“我堂兄泛觀博覽,這天底下的殊方異類,少有他不知道的。”顧子都神情語氣間滿是毫不掩飾的炫耀。
說着,顧子都懶懶往地上一坐,輕松随意之中,自帶一股淩利逼人的氣勢。
四個百姓無比恭敬地立在他身後,俨然對他奉若神明。
“是,是,是!”何歡兒樂得谄媚,“顧少主好讀書,是不是在天書閣的哪一本博物志怪之書上看見過?”
顧子期輕輕搖頭,道:“故事傳說一類,多始于口耳相傳,年代既久遠,彼此之間漸漸開始雜糅合并,而載于書冊之後,舛誤曲解更是代代流傳,難以辨識本來面目。”
“有理!”何歡兒對傳說源頭并無興趣,單刀直入地問:“那姑獲鳥究竟什麼來曆?”
“其實,姑獲隻是天地間的一種靈鳥而已,本無善惡。但是,因為這種鳥極具靈性,故而被很多心術不正的人用來修煉邪術,或者鏟除仇敵,久而久之,便被人當成了恐怖的惡鳥,并由此生出了各種傳說。”
顧子期稍稍一頓,又道:“一旦成了不祥的邪物,自然會屢屢遭到正道人士剿殺,日漸稀少。據書中所載,至今已絕迹數百年了。”
萬年恨言:“世上最險惡的,果然是人心。”
“小女子以為不然。”何歡兒笑着搖手,“人心大多軟弱無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險惡之人,其實是敗給了自身的貪欲與執念。将一顆心修得堅實笃定,不正是修行的本意?”
萬年半晌不語,随後對何歡兒一拱手:“姑娘說得對!我不該因裴慕雲一人而使道心蒙塵。”
“何姑娘,你見識不凡,在我神劍門當一名見習弟子,委實屈才了。”顧子都雙手撐在身後,似笑非笑看着她。
“不屈,不屈!”何歡兒嘴上抹了蜜,“小女子一介凡人,能跻身雲端之上的神劍仙門,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做夢都常常笑醒!小女子沒有一日不在心中感念顧少主仁慈與恩德!哈哈哈……”
“話多。”
聽到這淡淡的兩個字,何歡兒笑得愈發開懷了。
“姑娘,我堂兄嗔你,你歡喜什麼?”
何歡兒捧着臉,滿面春光:“顧少主不管說什麼,小女子聽着都高興,就怕他不肯說。”
“姑娘這性子,倒頗有些意思。”顧子都沖她勾唇一笑,目光流向顧子期,“你說是吧,堂兄?”
顧子期不說話了。
氣氛有些尴尬,何歡兒幹咳了兩下,又道:“顧少主,你剛才說姑獲鳥已絕迹幾百年,那眼下這一隻又是怎麼回事?”
“我們所見的姑獲不是鳥,而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