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隻有三個人。
顧子期身上裹着毯子,貼着石無厭的一身豐厚的肉,依然唇色發青,止不住地發抖。顧子都守在一旁,一手拿着火折,一手輕輕揉搓着顧子期的後心。
見此情形,鄭無傷趕緊點起了十來隻鬼火紙鸢,室内瞬時亮堂了。
顧子都熄滅火折,沉着臉盯住鄭無傷,滿面不悅:“無傷,你在做什麼?為何耽擱了這許久?”
“山主恕罪,我在外面跟陸無庸閑聊了幾句。”鄭無傷筆直站立,态度恭敬。
“哦?聊了些什麼?”
鄭無傷猶豫着,指了指何歡兒:“見習弟子。”
顧子都掃了一眼何歡兒,問:“見習弟子怎麼了?”
“她……不懂規矩。”
“何姑娘是少主帶回來的,恐怕你們不是在說她……”顧子都眼色一凜,“而是對少主有微詞吧?”
“不……不敢!無傷不敢!”鄭無傷的額頭已然滲出了冷汗。
“我說的不是你!”顧子都轉臉朝向門口,“陸無庸,你心虛什麼?為何躲在門外?”
陸無庸不回話,也不見進來。
靜室空曠狹小,動靜明顯,顧子都不好發火,一雙銳目看向了何歡兒,“姑娘,他們二人方才說了些什麼?”
“啊?”何歡兒卑微,誰也不敢惹,不想摻和麻煩事,隻好裝傻。“小女子記性不好,聽過的話轉眼就忘了,哈哈。”
顧子都默默盯她半刻,一雙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愈發顯得深不可測。
何歡兒被他盯得背上生出芒刺,清了清發幹的嗓子,問了一聲:“其他人呢?”
“他們都在上面。”關月閃身走進靜室,懷中抱着厚厚一堆棉褥。
“這間靜室,乃是關某冥思打坐之處,閑雜人等不得入内,從未有外人進來過,神劍門的諸位乃是特例。”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臉上帶着幾分歉意,“這床被褥在庫房放得過久,有些潮氣和黴味,委屈顧少主了。”
鄭無傷把被褥展開鋪好,又用紙鸢烘幹潮氣,這才讓石無厭扶着顧子期躺下了。
“夜還長着呢……”關月微微蹙起了眉,“這間靜室陰寒,也不知顧少主能不能受得住……”
“怕什麼?有我的真陽之火,定能讓少主睡得安穩!”
說着,鄭無傷又點起好幾隻鬼火紙鸢。
顧子都道:“無傷,無庸,你們二人去木樓門口守着,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不許進來,也不許放任何人進出。”
鄭無傷張了張嘴,似乎想問明原因,但一看到顧子都冷如寒潭的臉色,立時把話咽回肚裡,躬身道了個“是”,乖乖退了出去。
關月屈身坐到那個紅色蒲團上,笑着問:“顧山主,有話請講。”
顧子都嘴角勾出一個冷笑,道:“人皮夜叉,這座城關下有什麼東西,我一清二楚。”
關月全身猛地一僵。
“你放心,我這個人向來不好管閑事,可是……”顧子都泠然逼視着關月,“你若想保住這座城關,必須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但凡有半句假話,我定要摧毀你盤踞多年的巢穴。”
“顧山主放心,恩人面前,關某定知無不言。”
“你不必将我當成恩人。”顧子都摘下鬥笠,放到身前,“撞見你時,我若是知道你就是人皮夜叉,隻怕你早就死了。”
關月拍了兩下心口,微微一笑:“還好……我命大。”
“我問你,那隻金匣,為何會來到你的地盤?”
“實不相瞞,關某也抱有同樣的疑問。”關月用手指玩着頭發,“關某苦思多時,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顧子都直勾勾盯着他。
“嫁禍。”
“笑話!”顧子都眼角眉梢挂着冰,“人皮夜叉以行蹤詭秘著稱,從不會暴露行藏……即使偶有疏忽,也絕不留活口。有誰會知道你藏身在這座鬼城?又何談‘嫁禍’二字?”
“顧山主怎麼忘了?修真界中,不是有一個耳目靈通、無孔不入的仙門麼?”
“你是說暗影門?”
“有人當着關某和一衆劍修的面,毀了城關上的法陣,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若不是暗影門,誰能有這般能耐?”關月一擡眼,“顧山主不信的話,你旁邊的二位弟子俱可作證。”
石無厭點頭稱是,随後将當時的情形對顧子都講述了一遍。
顧子都聽罷,沉吟不語。
“師兄,你說,到底是什麼人盯上了少主?”石無厭的五官皺作一團,“少主一向與人為善,不曾聽說有什麼仇人。”
何歡兒托腮端詳着顧子期溫柔的睡臉,眼中微光閃動:
“這世上,有些人,是見不得别人身上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