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兒扭頭張望,驚得“啊呀”一聲,隻不過片刻功夫,幽黑的鬼城已變了天。
鬼城東門方向一片通明,密密的光點如流水一樣,正在順着街道自東門向南門流動,遠遠望之,好似一條蜿蜒的遊龍。
而城關前的南門洞中,已有發着幽光的骸骨陸續走了出來。
全都沒有頭顱。
無邊夜幕之下,慘慘白骨,熒熒鬼火,場面實在過于陰間,整座鬼城俨然成了一座森羅地獄。
何歡兒四處遊蕩,也算見過不少世面,對鬼怪、活屍并不陌生,會動的骨頭卻是破天荒頭一回見,不免有些怵然心驚。
她問:“義主,一百年的老骨頭詐屍,這莫非也是鬼城的傳統之一?”
“……”關月一掃悲戚頹唐之色,駭然望着鬼城方向,“關某在此處栖身将近百年,從未見過這等異象!”
何歡兒想了想,問:“東門那邊是不是有一個屍坑?”
“是屍塚。東門外曾是城中官兵禦敵之處,浴血奮戰兩天一夜,最終全部身亡。他們的頭顱被敵寇砍下,與百姓的頭顱一起築成了腳下這座京觀。戰火平息之後,官府在西城挖了屍坑埋葬枉死百姓,而戰死的守城官兵得到了朝廷的恩賞,專門在東門外修建了一座屍塚,興許是這個緣故,百年來一直平安無事。”
何歡兒無比慶幸地吐出一口氣:“多虧了顧少主一念之仁,吩咐小龍陽燒毀西城屍坑的骸骨,要不然,這無頭鬼不知要多出幾倍!”
“城關坍塌、白骨詐屍,恐怕皆因那個金匣而起。”顧子都微微蹙起長眉,“這偷匣之人到底意欲何為?難道說他是人皮夜叉的仇人,想借我神劍門之手報仇?可是,他既有本事潛入我神劍門密閣盜走金匣,何愁殺不了人皮夜叉?又何必煞費苦心,繞這樣一個大圈子?”
“顧山主,關某已然說過,我隻不過是一顆棋子,被人利用了而已。背後之人真正要對付的,其實是顧少主。在下所言,句句肺腑。”
顧子都低頭注視着肩頭昏昏沉沉的顧子期,凝然不語。
“師兄,有一件事,不知你想過沒有?密閣之中,仙門秘籍和法寶不計其數,那賊人一概不取,為何偏偏偷了妖君頭顱,還故意留下線索?”石無厭稍稍一頓,又道:“我想,此舉就是為了将少主引來這座鬼城。”
“說下去。”
“少主一向淡泊少欲,對秘籍法寶之類毫不上心,但是那顆妖君首級,關系着神劍門的聲譽,且曆來為門主所看重,一旦丢失,少主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另外,金匣失竊,又正在門主閉關、少主大病初愈的當口……雖說其中關節之處尚不甚明了,但我感覺這當中定有算計。”
顧子都笑道:“無厭,你果真是大智若愚。你這番思慮,竟與我爹不相上下,也不怪他力排衆議,執意将你收為入室弟子。”
石無厭胖手摸着後腦勺,憨憨一笑:“哪裡,我跟師父差遠了。”
何歡兒心念一閃,道:“還有,我那晚之所以誤闖獸門,皆因一團怪霧。現在想來,極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搞鬼,故意利用小女子引發騷動,從而拉顧少主入局。”
“此番,我爹原想瞞着堂兄,由我暗中查訪尋回金匣,不想還是驚動了他……”顧子都怅然歎氣,“他身子尚虛,原本就不宜下山,勸他又不肯聽,唉!果不其然,誘發了宿疾,他這病症已有好幾年不曾發作了。”
說話間,陸無庸和鄭無傷一前一後從城凹子爬上了骷髅山。
陸無庸一邊回頭張望,一邊大喊:“山主,城裡又鬧鬼了!這座城太邪門,活人待不得!早走為妙!”
“你這個膽小鬼!一堆死人骨頭有甚好怕?屋子才搭好一半!”鄭無傷嘴上這樣說,卻同是一臉驚惶之色。
“你不怕?那你為何跟着我跑回來?去給大少主搭屋子呀!去呀!”
“誰怕了?我……我是來抓你回去搭屋子的!你休想偷奸耍滑!”
陸無庸嗤笑道:“真是死腦筋!這裡一會兒就擠滿白骨了,還搭什麼屋子?給鬼住啊?”
鄭無傷正色道:“山主命你我為少主搭屋子,他又沒喊停,你憑什麼擅作主張?”
“我懶得理你!”
“這話該我說!”
顧子都陰着臉,低喝一聲:“都給我住口!”
二人頓時不言聲了。
顧子都将顧子期交給石無厭,起身抽出一對長劍,看着潮水般彌散而來的無頭白骨,語氣冰冷:“待我将這堆白骨削成白粉,看他們還如何作妖!”
“子都,不可……”顧子期虛虛睜開了眼睛。
“堂兄,你不必擔心。百年枯骨,不堪一擊,我去去便回。”
“不可……咳咳!”顧子期氣息又急又促,“他們皆是……英勇戰死的……将士,不該……咳咳……”
顧子都見狀,不敢忤他的意,趕忙收劍回鞘,屈身跪到他跟前,輕聲問:“堂兄,你說怎麼辦?”
“……”顧子期目光流轉,落在鄭無傷身上,“無傷,你用真陽之火……送他們一程。”
“是!”鄭無傷肅然領命,卻站着未動。
顧子都斜了陸無庸一眼,道:“無庸,你與無傷同往。”
“不要!”
“你再說一遍?”顧子都音量不高,但威勢逼人。
陸無庸抖了一下,沒說話,把臉扭向一邊,小聲嘀咕一句:“打死我也不去。”
鄭無傷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将臉扭到另一邊,大聲嚷出一句:“誰稀罕你去了?”
“那你還不快走?磨蹭什麼?”
“誰磨蹭了?我在等山主吩咐!”
“嘴硬!明明就是膽小怕鬼!”陸無庸回頭對着鄭無傷蔑笑。
“胡說!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沒出息?”鄭無傷怒目回視着陸無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