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百年前戰死的守城官軍。
鄭無傷低下手中長劍,對着面前的無頭骸骨,肅穆恭敬地彎腰行禮。
“列位将士生前忠肝義膽,為守護全城百姓力戰身死,忠骨歸藏,英魂不滅,我鄭無傷對各位深懷敬意,實在無意冒犯。無奈,今日妖人作祟,擾得諸位屍骨難安,我隻好得罪了!”
說罷,他運足法力,向前劈出一劍,火焰如流光一般落向了森森骸骨。
不料,那些白骨将士一同舉起了手中兵刃,刹那間,無數道光芒齊聚一處,化成一道光壁,截住了鄭無傷的劍氣。
鄭無傷大驚,随後又全力擊出數劍,無一例外,全被擋住了。
何歡兒默默歎氣:“這些将士生前兵不離手,手上的兵器乃是性命所系之物。如今肉身雖朽,但他們的兵刃仍保留了一部分精魂,看來要費些功夫。”
“這有何難?待我使出純陽之火,凡是陰物,哪怕堅如金石,也叫它瞬間灰飛煙滅!隻是……”鄭無傷目視着隊列齊整的無頭屍骨,神色怆然,“可惜了這些陣亡的忠魂,他們在世間将再無一點痕迹。”
“天地間正氣浩蕩,生生不息,時運到處,英靈必會再度歸來,救生民于水火。眼下,他們僅存的殘魂受制于妖邪,身不由己,若是散了出去,危害到周遭百姓,豈不是違背了他們生前的意志?”
說罷,何歡兒上前一步,拍了下鄭無傷的肩頭。
“鄭仙長,快快送他們上路吧。”
鄭無傷斜她一眼,聲音帶着不甘不願:“你倒也并非一無是處。”
“誰說小女子一無是處了?”何歡兒立刻來勁了,“小龍陽,你不要輕信郝劍師一面之詞!他法術修為雖高,卻性情偏狹,固執己見!他一味貶損小女子,實在有失公允!”
“住口!”鄭無傷一下子翻了臉皮,“你果然如我師父所說,就愛蹬鼻子上臉!我才給你一個好臉,你居然登梯上樹,當我的面诋毀他老人家!我師父何等德高望重,他的品性為人,豈容你一個見習弟子指指點點?狂妄!無禮!放肆!”
何歡兒見自己觸到了鄭無傷的逆鱗,在他的雷霆咆哮中,悄然往一旁跨出了幾步。
而下一刻,城門上下的骷髅将士便齊齊舉起了手中的兵器,陣陣陰風驟然間憑空刮起,森涼刺骨,沖天卷地。
飒飒風聲中裹挾着數不盡的人喊馬嘶,如浪濤一般傾瀉而出。細細聽聞,兵刃交接之聲,皮綻骨裂之聲,哭求哀告之聲,狂笑咒罵之聲……相互糾纏翻滾,彙成了同一片音浪,陰陰慘慘,聞之令人心驚膽寒。
一瞬間,城門内外,仿佛回到了百年前血肉橫飛的交兵戰場。
鮮血紛飛,白刃為證。
血肉之軀的覆滅,無不銘刻在兵刃之中,凝結為千百年不化的碧血。
在陰風中吹了片刻,鄭無傷隻覺頭痛欲裂,身體虛空,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撲地栽倒,手中的流火劍脫了手。
一股陰風貼地吹來,猶如一隻無形的鬼手掠起了地上的長劍。
何歡兒眼尖,大步竄上去,搶先将流火劍踏在了腳下。陰風發出一聲細嚎,灰溜溜遠去了。
她俯身去拾劍,誰知地上的劍看着平平無奇,卻重有千鈞,不要說用手拿,她用腳踢了幾下,仍是紋絲不動。
奇怪……
顧子期的飛霜劍輕盈似鴻毛,她拿在手中毫不費力,為何這把流火劍竟這樣重?
神劍之間的差别,竟有如此之大?
無奈之下,她隻好一隻腳踩着劍,伸長手臂去拍鄭無傷。
“小龍陽,你沒事吧?快收起你的劍,不然就要被陰風卷跑了!”
何歡兒的手才搭上鄭無傷的肩,他頓感體内的濁重之氣一掃而空,頭腦也變得一片清明。他甚為吃驚,睜大眼睛死死盯住了何歡兒。
“小龍陽,你不會是鬼上身了吧?”見他神情怪異,何歡兒慌忙撤回了手。
何歡兒的手剛一離開,陰氣便立刻卷土重來,鄭無傷連打了好幾個激靈,頭又開始隐隐作痛。
“見習弟子!你……你摸着本劍修!”
“啊?”何歡兒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鄭無傷揉着額頭,大聲嘶吼:“你聾了?快把你的手放到本劍修身上!”
何歡兒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強忍住笑,拿起腔作起勢來。
“小龍陽,你把小女子當成什麼人了?小女子即便貌醜了些,眼光卻挑剔得很呢!你這副樣貌也算得上英武不凡,但并非小女子所好,要我對你上下其手,屬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放屁!誰稀罕你了!”鄭無傷一腔怒火沖上了天靈蓋,頭痛加劇,抱着頭趴到地上,嘴裡直哼哼。
“一急眼就粗言罵人,郝劍師這一點也叫你學去了。”
何歡兒呵呵笑着,擡手搭上了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