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全然不見顧子期的身影,唯有飄渺的靈氣,若雲若水,遮天蔽月,籠罩了整座城關。
恍惚間,氤氲之間飄下一道悅耳的人聲,餘音宛若鐘磬鳴響,令人神魂為之一清。
千……樹……梨……花……
悠揚婉轉,缭繞不絕。
無數雪白花瓣從天而降,随風飄灑,每一片都閃着聖潔的微光,溫婉又炫麗。
何歡兒望着漫天花雨出神,如癡如醉:“啊……又是千棵梨樹!”
“是千樹梨花!”鄭無傷鄙夷地斜了她一眼,“天上地下響成一片,居然也能聽錯,你耳朵聾了不成?”
何歡兒用力一蹭鼻子,理直氣壯地揚起下巴:“小女子就喜歡千棵梨樹這個名字,怎麼着?”
“少主散下的分明是花瓣,哪裡有梨樹的影子?”
何歡兒振振有詞:“有樹才有花,見花思木,理所應當!隻見花朵不見樹木,小龍陽,你這修行明顯不到家啊!”
鄭無傷攏起袍袖,冷哼一聲:“胡攪蠻纏,懶得理你!”
何歡兒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曆曆前事湧上心頭,不由地哈哈大笑:“小龍陽,你當真是盡得郝劍師真傳,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小女子閉上眼,還以為在跟郝劍師講話呢!哈哈哈……”
“我師父貴人事忙,才沒空搭理你這個見習弟子!”
何歡兒雙手合十朝天一拜,道出一句肺腑之言:“那真是謝天謝地!”
潔白的飛花從細小的孔洞鑽進人頭骨,慢慢地,整座骨棺變得通明一片,仿佛一隻人骨制成的方形燈籠。
“淨——”
終于,長長一字自天而落,宛如一聲悲天憫人的歎息。
霎時間,浮于半空的頭骨燈籠射出萬道光芒,煌煌燦爛,耀人眼目,猶如太陽乍現夜空。
顧子都合上雙目,安心吐出一口氣:“成了……”
鄭無傷啧啧贊歎:“不愧是少主!這千樹梨花的淨字訣,最為精微玄妙,少主身子抱恙,卻依然能使得這般完美!”
“話雖如此,這一次,花落之前,他積蓄法力的間隔顯然長了許多,想必還是精力有所不濟。”顧子都擦去額角冷汗,“幸好……未有閃失,不然,怨氣一旦反噬,隻怕要奪走堂兄半條性命。”
何歡兒聞言,不禁感到有些後怕,随口叨念了一句:“顧少主這朵花,得好好長在樹上,方能長久。”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顧子都饒有興緻地看向何歡兒。
“我口言我心,并無深意。”
鄭無傷不屑地撇嘴:“鬼話連篇!少主乃我神劍門的中流砥柱,日後可是要繼承門主之位的,豈能以花比之?”
陸無庸不鹹不淡開了口:“這一回,我倒覺得麻子女所言有幾分道理。大少主病恹恹的樣子,一陣風就能刮倒,不就像一朵嬌花?要他作梁作柱,豈不是難為他麼?”
“你說這話,是何用意?”鄭無傷語氣不善。
“實話實說,并無用意。”陸無庸滴水不露。
“你少來這套!你明裡暗裡貶損少主,以為别人聽不出來?”
“我問心無愧!至于别人怎麼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鄭無傷伸手指向陸無庸:“你這個……”
陸無庸揚頭對着鄭無傷:“我什麼?”
顧子都稍稍清了下嗓子,兩個人立刻偃旗息鼓,同時送給對方一個不屑的側臉。
“一對冤家!”顧子都捏了兩下額頭。
“兩個活寶!”何歡兒拍掌而笑,“顧山主,隻要不兵刃相見,把他們的口角當個樂子看,不也是樂事一件?”
石無厭道:“何姑娘是個心大之人。”
何歡兒問:“比你這個宰相的肚子如何?”
二人對視一眼,繼而一同大笑起來。
炫目的光芒漸漸消退,骨匣上的人頭骨仿佛深秋的落葉,在秋風橫掃中紛紛墜落。地面上騰起無數黑煙,與彌漫的靈氣相互激蕩,瞬間化作縷縷白霧,向空中飄散,最終凝而成雨。
一頂鬥笠從白骨中飛出,穿過雨霧,落回顧子都頭上。他望着天,微微蹙起眉心,嗓音有些發虛:“為何不見堂兄?”
清明月色下,隻見微雨如煙,卻空空無人。
何歡兒心頭猛地一跳,縱目遊觀,上下四方皆不見顧子期的影子。唯有關月和萬年一南一北,伫立石階之上。
“少……少主?少主不見了!”鄭無傷慌了神,扯着嗓子高喊,“少主,你在哪裡?少主——”
忽然,一陣疾風飒然吹過,城關上空驚現一道紅影,桀桀鳥鳴劃破夜空。如哭似笑,叫得人心頭發涼。
鳥背上站着一個人,身姿俊逸,臉上戴着一張白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