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執皺眉道:“可綏王健在,何故着急身後之事,修葺陵墓一事,遠就不如其他事情急切。你指得這筆給孫太師一幫老臣解甲歸田的安置費,比修葺陵墓重要太多。太師們為大梁鞠躬盡瘁,拖延他們的恩賞,難免聽了叫人心寒。”
居塵默然片刻,低聲道:“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國難當前,王尚書覺得,是孫太師更在乎商都百姓的安危,還是咱們那位綏王殿下?”
王執陷入了沉默,不得不認可居塵的考量。
好在,最後預撥的這一筆赈災款,宋覓并沒有用上,他帶領着朝廷派遣的軍隊,及時遏制了疫情的傳播。
這一世,商都百姓安穩度過一劫,近乎無人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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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蓬山王協調各方,做好防護,百忙之中,抽空詢問袁峥為何來得如此及時。
袁峥:“臣原就在揚州一帶清剿水匪,同塵……鳳閣的李典記,一直有書信往來。”
他隻顧着如實相告,并沒有注意到桌前的男人,臉色微沉。
“李典記今年剛升了女官,前不久臣給她送去賀禮道喜,她在回信中,提到她近日在幫戶部做事,同臣說了商都澇災一事,還在信中擔憂可能會出現瘟疫。”
宋覓眸色一凜,“她同你說可能會出現瘟疫?”
袁峥頓了頓,抱拳解釋:“小丫頭初入鳳閣,頭一回協理六部,不懂朝政,隻能邊看邊學。在幫忙梳理賬目時,她翻閱了不少以往戶部赈災的檔案,發現每逢黃河決口,洪災之後,時有疫情出現。她心裡擔心,就在信裡同臣唠了一嘴,并非蓄意信口雌黃,制造恐慌。”
宋覓發現她這一番想法,倒是與他不謀而合。
隻是,怎麼不見她同他唠一嘴呢。
袁峥笑了笑,“後來她再發信來,催促臣趕緊将那些水匪拿下,也是想着叫臣過這邊來搬沙袋堵洪水,隻是湊巧真的撞到瘟疫,趕上了商都最需要軍隊的時候。”
宋覓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袁峥心想居塵現在也算是在宋覓底下做事,眼下有了機會,忍不住為她說幾句好話,“王爺别看李典記年紀不大,卻是真的機靈。”
“她這丫頭我最是了解,您把事情交給她,大可以放一萬個心的。”
宋覓擡起眸眼,“你很了解她?”
袁峥笑道:“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就差沒能穿一條褲子了。”
袁峥,八歲入京,一并交予了娴甯郡主教養。同旭陽、居塵三人是青梅竹馬。
袁峥一介武夫,性格豪放爽朗,說話一不注意,嗓音就提了起來,他自以為在說笑,咯咯幾聲,卻發現宋覓唇角平直,不見一絲笑意。
袁峥隻好縫上了嘴。
宋覓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的大氅袖角,沉默了良久,不鹹不淡道:“世子的外衣不錯,不知在哪裡買的?”
他今日前往堤壩附近,不想沾了泥濘,便沒有披大氅,袁峥并不知他有一件布料與他相同的。
他頓了頓,回答:“别人送的。”
宋覓眸眼黯然。
屋外傳來了袁峥副将的叩門詢問聲,袁峥接下來還要布防城門,同宋覓抱拳行禮,暫且告退。
盧楓恰好從長廊而來,與袁峥一進一出,颔首擦肩而過。
宋覓忙了一天腳不沾地,起身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盧楓邁入門檻,回頭看了眼袁峥離去的高大身影,歎道:“别說,你倆的背影真有點像。”
他原是意圖誇贊宋覓文武雙全,既有文人名士的儒雅節氣,又有武将挺拔颀長的英俊身姿。
不料話音剛墜地,宋覓指尖暗暗用力,杯盞的邊緣直接裂了一塊。
他短促的沉默,不緊不慢地收拾,明明面不改色,目光平淡,盧楓不知為何,就是好像看到他眼中藏了一道暗火。
居塵給袁峥寫信,原就是希望通過袁峥的嘴,去提醒宋覓瘟疫一事。
她相信以他謹慎的作風,肯定會把這事放在心裡掂量。
隻是兩人相隔兩城,居塵并不知他早已提前設防,隻同袁峥後來寄回的書信中,得知他和軍隊到的湊巧,瘟疫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袁峥武藝高強,治軍有方,有他在宋覓身邊,居塵很放心。
後來,在她與袁峥接下來的通信中,她含蓄地通過詢問他和蓬山王合作得如何,來從他這兒套取宋覓的近況。
袁峥分享了不少對于蓬山王的感覺,簡直是能臣之典範,國朝之棟梁,字裡行間,就差沒替老天爺,給宋覓身上打一道救世之光了。
但在個人相處中,他輕歎一息,寫道,“蓬山王比想象中高冷,如果不是正事上有問必答,我差點要懷疑,他不太待見我。”
居塵看着信箋,眨了眨眼,思忖了許久,略有偏袒地回複:他可能是公務繁忙,近日比較疲累,所以話少一些吧,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别放心上,也别去同他計較。
以居塵的角度,她寬慰袁峥,隻是希望他不要對宋覓有意見,也别因為一點小情緒,不好好幹活,給人家添了麻煩。
然宋覓從袁峥身旁路過,恰好看到信上明顯是她的字迹,忍不住瞟了一眼,不由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怎麼,她是怕他在他這兒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