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幾匹好俊的高頭大馬,飛奔而至。
宋覓帶着親衛一路往東都疾馳,縱馬從官道轉彎,遠遠便看見了城門邊上的幾個攤販,和兩位打着傘的年輕姑娘。
他一開始沒放心上,直到錯身那一片刻,無意中一瞥,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
就這麼一眼,宋覓甚至沒反應過來,手已經本能地勒住了缰繩。
高頭駿馬一聲長嘶,在原地打了個圈。
居塵擡起傘簾,露出了整張姣好的芙蓉面,唇角朝他微微勾起,輕啟貝齒,正打算上前同他打招呼。
身後不遠處的官道,蓦然傳來了另一聲脆生生的女子嗓音:“阿塵!”
居塵下意識轉首,隻見密布的雨幕中,袁峥騎着馬匆匆而來,身後跟着一輛油璧香車,車廂内的女孩猛地掀開了窗前的幔帳,朝她盈盈笑了過來。
居塵目露驚喜:“冉冉!”
旭陽長公主顧不得雨霧綿綿,叫停馬車,連傘都沒打,就已迫不及待沖過來挂在了她身上,一張小嘴巴拉巴拉開始不停在她耳邊嗡嗡了起來,“啊啊啊,我好想你!“
“你不知道我在南疆有多無聊,根本沒有人陪我玩,他們還總說一堆我聽不懂的話。”
“那裡的氣候我也不習慣,長夏無冬,我臉都黑了。”
“吃食也不好吃,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好大一圈……”
原來,她是來接旭陽的。
宋覓勒着缰繩,見兩小姑娘抱在了一處,默然立于她們身後,并沒有開口打擾她們。
短促地看了片刻,他擡起馬缰,正準備轉身離去,袁峥發現了他,連忙殷勤地上前躬身,“大舅……王爺安好。”
旭陽被他這麼一喊,怔怔轉首,才發現旁邊停下來的駿馬之上,是她那宛若天人的九皇叔。
她倏爾松開了摟摟抱抱的手,瞬間端出來一副同他一般高貴的皇室氣宇,好似這樣才不會丢了他在外的顔面般,恭恭敬敬喊了他一聲:“小叔。”
宋覓微一颔首,旭陽聲如蚊讷問道:“小叔怎麼在這?”
“我今日回京述職。”
旭陽輕輕哦了一聲,薄露笑意,溫言細語道:“正巧我也要去見母後,不如我們一同前行,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她越說到後面越拘謹小聲,心裡打得算盤珠子,卻聽得居塵不由掩唇,露出一絲幾不可聞的笑意。
旭陽在雲南王府同家婆相處不睦,都鬧到了要回京久住的地步,太後娘娘那邊,雖不舍獨女吃苦,順了她的心意,少不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
旭陽自知入宮肯定要挨打,但如果有宋覓在旁邊,母後對她的關注度,定然能減去不少分。
畢竟以旭陽對母後多年的察言觀色,她定然不會當着宋覓的面,開口斥罵她。記得小時候,母後每次在家宴看見他,心情都會好上一個度,即使她貪玩打碎了她殿裡的九轉琉璃粉彩瓶,她都沒生氣。
宋覓微不可察地看了居塵一眼,颔首答應。
一路上,宋覓同袁峥騎馬在前,兩個姑娘坐在了車廂内,說說笑笑。
先帝有了今上後,一直想同太後有個女兒,旭陽自誕生起,便是整個大梁的掌上明珠。
萬千寵愛之下,少不得脾氣驕縱,太後眼看她的性子在先帝的溺愛之下,越發跋扈猖狂,自覺再如此下去,非得養出個混世魔王,幾夜輾轉反側,一個狠心,把她送出宮,送到了娴甯府,交給了郡主娘娘管教。
娴甯郡主是大梁第一位載入史冊的女大學究,秉性溫潤不失嚴苛,太後與先帝舍不得打的闆子,旭陽在她這兒沒少挨過。
娴甯府中的私塾更是聲名遠揚,人才濟濟,諸大世家擠破頭把家中子女往裡送。
娴甯郡主在衆多送進門的女孩中,選了居塵,作為旭陽的玩伴。
後來居塵長大,曾問過娴甯郡主,為何當年那麼多高門貴族的千金,她卻選了并不起眼的她。
娴甯郡主唇角銜笑,點了點她的鼻子道:“因為那天,旭陽搶了你手上的玩偶,你小嘴一撅,二話不說搶了回來,任她怎麼耍渾也不搭理,隻在她拉起你的小手,示好地問你可不可以借她玩一下,你才給了她。”
居塵那時才兩歲,對此事毫無印象,此刻再聽,隻覺得自己頭不是一般的鐵,竟敢這樣對待大梁的金枝玉葉。
而等居塵有了孩提記憶後,她已經是那個天天和旭陽一起闖禍,挨戒尺,偷偷做小抄來應付考試的小青梅了。
車廂内,大半年不見,旭陽拽着居塵的手,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穿的正是她去年送給她的珊瑚色牡丹銀紋容紗裙,便不留餘力地誇贊道:“你今天真好看!尤其是這條裙子,完全襯出了你的國色天姿,膚白又貌美,腰細腿還長。”
居塵笑着附和:“畢竟這是我最好看的一件裙子啊。”
旭陽斬釘截鐵道:“那是當然!”
兩人相視而笑,居塵捋了捋袖口,忍不住透過車簾的空隙,朝着馬車外,看向了宋覓的背影。
三個月不見,他方才第一眼看見她時,有沒有覺得她今天還挺好看的呢?
興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灼熱,車外,信馬由缰的男子似若有所感,蓦然回過頭來。
居塵臉上驟然升了溫,猝不及防将視線就近轉到了他身旁,假裝隻是看了一眼車外。
宋覓順着她的視線,斜了眼旁邊的袁峥。
她今日的穿着十分精緻,明顯是有特意梳妝打扮,與她平常不太一樣。而他在城門口的第一眼,就留意到了。
隻是,她精心做出這麼一番出挑的打扮,原來是為了袁世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