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星星成績中遊,上不了A大,但A市作為一線城市,學校多的是,計斐幫他研究了一陣,選出好幾所他成績能夠得上的,以視覺傳達設計專業為第一志願,實在不行考進去也能轉專業。
接星星憧憬着未來,而計斐憧憬着和接星星的未來。
“我錄的學校不太好,學費也貴。”接星星喃喃回答,聲音輕飄飄的,像漂浮在空氣裡的浮塵,“況且讀了也沒什麼用的。”
他的成績一般,加上高考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高考考砸幾乎是必然的,與其花費高昂到難以支付的學費去鍍個金,不如直接去打工賺錢照顧媽媽更重要。
計斐心裡一沉,接星星的語氣聽上去并沒有什麼耿耿于懷的味道,可不知道為什麼,聽着那樣平靜淡然的解釋,他卻很難受,難受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喜歡畫畫嗎?”他換了個話題來問,握着方向盤的手緊繃着。
接星星搖搖頭:“早就不畫了。”
然後望向很遠的看不清楚的黑暗,繼續說:“像我這樣的人,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他這句話把計斐醞釀好的“你要不要繼續學設計”堵得死死,再說不出口。
到底在那裡看到了什麼,眼前的人好像連最後一絲生氣都被剝奪得幹淨,整個人成了株缺少水分和陽光的植物,蔫巴巴的。
黃燈快速閃爍,交換成綠色的瞬間,計斐踩下油門,無人的借口,黑車獵豹般疾速蹿出,恍惚中的人這才分出一點可憐的餘光:“你……”
一句“不要開這麼着急”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他有什麼資格指責計斐的行為呢,接星星猶豫一瞬什麼都沒說。
可根本沒往他這邊瞧的計斐卻像是聽到了一樣,車速緩緩降了下來。
“急着回家,差點忘了你暈車。”他這樣說道。
接星星愣了愣,卻道:“我現在…不怎麼暈了。”
不過一會兒快一會兒慢還是有點不舒服而已,可那根本不重要的。
計斐沒接話,隻是沉默着開車,面部表情有些僵硬,接星星便扭回了臉,不說話了。
一路沉默着回到禦景華庭,車子開進地下車庫,停入車位,計斐卻沒有下車,接星星疑惑地看向他,隻看到線條淩厲的顴骨和下颌,他不知道要不要問點什麼。
計斐卻先開口了:“接星星。”
“嗯。”接星星無意識地應。
“接星星。”計斐又喊一聲。
接星星想了想,還是應道:“嗯。”
計斐閉了閉眼,很累的樣子,聲音低低沉沉的:“我有點想你。”
他這小學生保證似的語氣倒是逗樂了計斐,眉眼彎了彎:“嗯,那你小心手臂。”
接星星紅着臉逃也似地離開了包間,熟門熟路地朝衛生間走去,他并不讨厭計斐的關心,反而有種被用力在意的感覺。
“你總算是得償所願了?”目送包間門被重新合上的淩鴻時才謹慎開口,剛剛犯過一次錯的他實在不想再觸一次計斐的眉頭,一直以來計斐的脾氣在他們三個人裡都算好的,但那是在不涉及接星星的前提下,十年他見過的每一次計斐情緒失控幾乎都跟接星星有關。
計斐收回目光,冷哼一聲:“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的多嘴?”
淩鴻時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立刻讨饒:“嗨呀,我真是一不小心,就随口那麼一說,我的問題,我的問題,自罰一杯!”
說着他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今天約飯計斐提前打了招呼不喝酒,多半又是為了接星星,不過他和向群也沒有特别好酒,要喝酒回頭可以單約。
“不過你也不知道他沒讀大學?”淩鴻時喝完茶又好奇道,接星星說沒上大學時計斐那個表情憑他多年審訊經驗一看就知道不是裝的。
計斐臉色沉了沉道:“他沒跟我提過,而且…他還欠了筆錢,是高利貸,我幫他還掉了。”
這下淩鴻時更覺出不對來,他猶記得當年情形:“當時你們家不是…給了他一筆錢嗎?”
“我媽當時是這麼說的,所以我才覺得奇怪,我媽不至于騙我這個。”計斐也是剛剛才知道接星星沒上大學的事,說着突然就想起那個晚上,接星星痛苦又麻木的神情,還有那句“我是怎麼還錢的……有很多人碰過我……”
胸口湧起難言的壓抑,計斐忍不住按了按緊蹙的眉心,強壓下去的疲憊再度席卷,連一慣冷靜自持的表面都維持不住。
淩鴻時大約也看出了他的不适,安慰地拍拍他胳膊:“有機會的話,你們還是應該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有什麼誤會或者矛盾,總要弄清楚才行啊!”
計斐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可是他反複試探過,接星星拒不配合,他又不願意傷着人,甯願裝聾作啞的當不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反倒是向群先打破:“有事你說話,幹活淩子上,喝酒我陪你。”
當初那個難熬的暑假要不是有淩鴻時和向群,他還真不一定能那麼快走出來,聽了這話計斐臉色好看多了,沖兩人舉了舉杯,以茶代酒:“都是哥們,不說謝了。”
淩鴻時也難得袒露幾分正經:“哥們沒别的要求,隻要你好好的,開開心心的就行了。”
他和向群對上視線,彼此交換了一個“不堪回首”的眼神,誰也受不了看計斐重蹈覆轍,把當年的悲劇再來一回。
三個人露出各有所思的表情。
洗手時不急不緩的水流沖刷手心的觸感使接星星情緒平複了不少,于是他下意識多沖了會兒,這一耽擱便有個着急的客人擠到他身邊,大約是喝多了,動作粗魯,嘴裡不滿地嘟囔着:“媽的、磨蹭…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