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對面跟在等着一樣幾乎秒回,本已經放下的手機他隻好又拿了起來,信息很短,都不用解鎖就能看清楚,就兩個字:“出來。”
接星星握着手機的手猛地一抖,手機直直砸在桌上,發出好大一聲,立刻驚動了旁邊的戚善舟,一雙豹眼斜睨過來:“怎麼?冷落着你了?”
“沒,手沒拿穩。” 他倒不是說謊,今天的酒似乎格外醉人,他喝得渾身難受乏力,頭腦也昏沉,要不是環境吵鬧,接星星估計早就睡着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有點不舒服,出去透透氣。”
可剛一起身,身子就是一晃,連戚善舟也看出他的不适了,伸手扶了一把:“這就醉了?”
接星星用力掐了掐掌心,維持神志清醒:“是有點,吹吹風就好了。”
“别硬撐,不行就去我房間躺會兒。”戚善舟也不為難他,主動建議道。
“我沒事的。”接星星臉色蒼白,笑容牽強,短短幾步路走得像踩在棉花裡,後背卻出了滿身虛汗,他混沌的大腦幾乎不敢深想計斐那短短兩個字背後的含義。
但本能地,他就是那麼去做了。
好不容易走出包間門,接星星緊張地四處張望,結果走廊空空,他又看一眼手機,那兩個字仍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他隻好朝走廊另一頭走去,路過一間空包間時,黑漆漆的門洞裡兀地伸出一隻手将他拽了進去:“呃!”
随之而來的是包間門被關上的細微動靜。
接星星吓得夠嗆,主要是他在豪庭待過幾年,對這裡的客人素質相當了解,盡是些斯文敗類,喝多了做什麼的都有,把其他客人當成服務生動手動腳的更多。
但距離極/速縮短後,先于身體接觸靠近的是一股極其熟悉的薄荷清香,接星星張惶不安的心一下安靜了,他瞪着黑洞洞的前方,輕聲問:“計斐?”
“嗯。”對面果然承認下來,可沒等他放下心,計斐又是一句,“加班?”
剛緩和的心跳猛地又“咯噔”一下,狂跳起來,接星星用力咽了口/口水,從發覺來人不是哪位喝多了的粗魯客人的放松中剝離出來,他不是一般的緊張:“我、我……”
我什麼呢?我沒有說謊,還是在豪庭加班?接星星卡住了。
計斐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他很清楚,眼下計斐不可能有什麼好心情了,半晌接星星硬着頭皮道:“我說謊了。”
“為什麼說謊?”這次計斐回答了,聲音聽起來依舊平靜,平靜的可怕。
接星星縮着肩膀,手腕還被計斐握着,皮膚發涼:“我怕你生氣。”
“生氣?你做了什麼?”計斐輕而易舉看透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會讓我生氣的事情?”
他還是那樣直接,不愛虛與委蛇,接星星垂下眼睛,明知道對方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卻還是盡力克制着臉上的忐忑:“我…之前在這裡工作過……”
他說得慢吞吞,計斐接話卻很快,帶着一點躁氣和壓不住的情緒:“所以你現在這樣算什麼?重操舊業?”
他在接星星看不見的黑暗裡皺緊了眉,聲音沉沉地從胸膛裡迸出來:“是我給的錢不夠嗎?你可以跟我說!”
接星星臉一下就白了:“我不是……我隻是、隻是欠軍哥人情,所以來幫忙的。”
豪庭是什麼地方?計斐不是傻子,稍加聯想就能猜到他來做什麼,甚至會有更甚的懷疑,可他……不想再騙計斐了。
果然,計斐沉默了,無言的黑暗像黏糊糊的膠水一樣,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讓人吸進肺裡又吐不出來,難受的緊。
好一會兒,黑暗裡才傳來新的聲音:“星星,你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
很沉悶,低啞的聲音,不太高興的語調。
這回輪到接星星沉默,呼吸更加不順暢,好像空氣裡最後一點稀薄的氧氣也被抽走了。
“我告訴過你的,我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工作掙錢還債的。”他啞着嗓子說,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蝸牛莫名生出一點反抗的情緒,大概是因為計斐那些看似平和的言語中其實夾雜着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的不悅、輕視和抗拒。
接星星突然不敢去想,厭惡這個地方的計斐是不是也同樣厭惡曾在這裡曲意迎合客人的他?
可他又何嘗不厭惡這樣的自己呢?
他有的選嗎?如果有的選,誰不想一出生就含着金湯匙,誰不想家境優渥天資聰穎,無憂無慮地順遂一生?
這樣自我厭棄的情緒不斷蔓延,然後異變成向外的攻擊性,他忽然極端地讨厭起自己、讨厭起自己所經曆的一切,甚至也讨厭旁觀着的計斐。
或許他早就産生了這種心境,隻是從來不敢表露出來,卻在計斐的一句話刺激下驟然爆發。
“我問過你的!是你說不在乎,是你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