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輪胎擦過地面發出急促刺耳的巨大聲響,後座的接星星更是往右橫移,整個身子重重砸在車門上。
他沒覺察到身體上傳來的疼痛,迅速扶着車門和前座的椅背爬起來,往前伏過去,聲音比前面兩人更快更急促:“多大年紀的男人!”
“應該是二十幾歲,具體還不清楚呢......”年輕的聲音驟然在腦海裡變得遙遠飄渺起來,二十幾歲、醉酒、單身男子、車禍——接星星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換了個方向重新疾馳的車輛帶着窗外模糊的風景,一瞬間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卻又像灌了水泥一樣混沌不堪,無法思考。
隻裝得下一句:“計斐不能出事!”
他這樣想,也這樣說了,也許是他的臉色太過難看,也許是他的聲音實在凄厲,緊繃着臉開車的淩鴻時和副駕駛罕見沉了臉的向群同時側目看了他一眼,但誰也沒有說話。
接星星已經沒空關注他們了,他本就單瘦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那玻璃珠似的質地将其中驚悸、惶恐的情緒放大,他按在車門上的手指無意識間用力到幾乎變形,嘴裡隻不由自主地重複:“不會的…不會是他……”
他從來不是個幸運的人,也早就屈從于自己凄風慘雨般的命運,可這一刻,他卻忍不住真心實意地祈求上天,就算繼續這樣悲慘地過上一輩子,或者更糟糕也沒關系,隻要計斐好好的,隻要他好好的。
一股由衷的後悔滌蕩着他的心髒,寂靜無聲的車廂裡,接星星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蒼白的臉頰立刻浮起鮮紅的手指印,好不容易幹涸的眼淚再度淹沒。
他為什麼要對計斐說那些話,明明計斐什麼都沒有做錯,從始至終計斐都在保護他、照顧他、幫助他,他的痛苦不是計斐造成的,他的不堪也跟計斐無關,隻是因為計斐總是遷就他、容忍他,他就把氣撒在計斐身上。
他怎麼能這麼做!
“是我的錯…都是我……”淚水像開了閘的山洪,卻無法沖刷他悲切的神情,他從沒那麼後悔過跟計斐重逢,沒想到過去了十年,他能帶給計斐的仍然是傷害,是痛苦。
他的愛到底算什麼愛?
一路無言的淩鴻時以最快的速度開進了市人醫,車還沒停穩,後座的接星星就打開車門沖了下去。
“你快跟上他,别出什麼事!”淩鴻時連忙示意向群去追,向群也沒說話,一點頭就下了車,大步跟了過去。
等淩鴻時跑進急診搶救室時,兩人已經找到被送來的傷者,他的視線追着兩人急促的腳步,而那方向的病床被藍色的簾子遮蓋,透過簾子縫隙能看見——圍着好幾個醫生護士正在搶救,心電監護儀發出尖利的長鳴。
“搶救無效,記錄死亡時間,晚上11點42分。”
“不要——”接星星也同樣看着這一幕,尖叫聲仿佛玻璃碎片劃過鐵皮,磨得人耳膜生疼,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張床上被人影擋住的傷者以及床單、地上滴落的大塊鮮血,他的眼睛通紅絕望,連眨動都停滞,好像下一秒就會從那眼眶裡滴出血來。
“不要……”
向群比他鎮定許多,腳步不停,沖到床前,一米九多的身高讓他無須多言,視線直接越過幾人的頭頂,一眼望進了裡面,也看清了傷者的臉——一半血肉模糊,另一半慘無血色。
他定定看了幾秒,然後回首沖身後一個絕望一個緊張的兩人搖了搖頭:“不是計斐!”
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向群竟然狠狠松了口氣,露出劫後餘生的神色,原來他也一樣害怕擔心,隻是不善表達。
跪坐在地上已經哭腫了眼的接星星猛地喘了一大口氣,向群大步過去查看的那幾秒他好像完全忘記了身為人類的本能需要汲取氧氣,直到那句否認,才重新學會呼吸。
他費力爬起身,挪到病床前,确認了那裡無聲無息躺着的确實不是熟悉的面孔,才真的放下心,可隻一瞬,那顆心又陡然提起來,計斐不在這裡不代表他是安全的,反而意味着可能喝醉酒的計斐也同樣危險。
這時淩鴻時也走了過來,站在陌生病人床前的三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計斐……到底會去哪裡?”接星星努力去想任何一個可能的地點,但畢竟陌路多年,二十八歲的計斐生了氣會跑到哪兒去他猜不到,“他以前總是去打球......”
“等會兒,我想到個地方!”淩鴻時像是被這句話提醒,倏地直了直腰,邊說邊轉身,向群和接星星對視一眼,連忙跟過去。
這一次淩鴻時的表情看起來比之前要笃定,接星星生出兩分安慰,低聲詢問:“這是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