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藏在床頭的反複修改的遺書比母親的指責、怒罵都更加讓他心痛不已,他以為渾噩一生的母親其實也曾心疼過他,更是對他抱有美好的希望,希望他飛出困境,做一隻自由自在的鳥。
在詛咒、抱怨裡長大的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縷光。
“她不是因為任何人而死,她隻是過得太苦了,不想繼續煎熬下去。”
“她都沒有怪我。”接星星抓着計斐的手,“更不會責怪你的,你沒做錯什麼。”
計斐放下手裡的東西,張開手,用力地抱住了接星星,仿佛要把單薄的身體揉進自己的身體,好教兩個人永遠不能分開。
明明什麼都沒有說,接星星卻好像聽見那胸膛裡有力的心跳化作高喊,宣誓着那顆心的心意。
于是他也用力地回抱,在晨光裡,在煙火氣裡,在重逢的每一刻裡,他都想要這樣緊緊地擁抱計斐,拂去他眉心的紋路,親吻他眼角的淚光,說一句“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啊,計斐。”
“每一次我覺得快死了的時候,都在想,要是能最後見你一面就好了。”
他把臉埋進計斐的懷裡,終于說出了十年來深藏心裡的思念和愛意。
計斐不說話,隻是抱着他,好像要把十年來沒能觸碰的溫度,一并補上。
這一天的兩個人上午都沒去上班,一個調休一個請假,當然也沒做别的,隻是對坐着吃完早飯,又窩在沙發裡看了部電影,是十年前錯過的電影。
那年的計斐托人提前買了高考結束那晚的票,原本準備好了看完電影再來場浪漫的表白,卻被接星星放了鴿子。
從那之後,整整十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再也沒有見到這個人。
他沒告訴接星星這場電影的意義,接星星也沒有問為什麼選一部十年前上映不溫不火的愛情片看。
夏末依舊灼熱的陽光自身後透亮的落地窗灑下,計斐的手臂搭在接星星身後的沙發上,接星星的頭倚在上面,頭發一下下掃過計斐的側臉,計斐看着男主人公給心愛的女孩遞上鮮花,大喊着要永遠在一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勾繞懷裡人的發梢。
接星星的目光卻好幾次路過那盆郁郁蔥蔥的滿天星,直到被計斐注意到:“你看什麼呢?”
“沒、沒事,我就是覺得花開得真好看,像星星。”接星星抿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收回目光,計斐也笑。
“沒你好看。”
接星星轉過眼睛,屏幕上的女孩穿着白裙子坐在男孩的後座,高高揚起的手裡握着一束盛開的彩色花朵,花瓣順着風飄落,帶起一路的芬香和愛意。
他唇角的笑容不散,第一次看到這盆滿天星他就看出來了,那不是他當年送給計斐的花,他當年那盆隻是最常見好養活的仙女滿天星,開白色小花,平凡無華,可計斐這盆卻是更為昂貴嬌氣的鑽石滿天星,花朵更大更飽滿,養護要求也更高。
他沒有問計斐為什麼,以後也不會問,他送出去的是一盆滿天星,而計斐精心養育的也是一盆滿天星,這就足夠了。
計斐的手指劃過發絲,輕輕撫了撫那小巧的耳垂,一個沒忍住還捏了捏,引來接星星一句軟乎乎的嗔怪:“别…癢的!”
“豪庭那邊的事,需要我幫忙解決嗎?”計斐還沒忘了兩人矛盾的起源,面上卻淡淡的,沒有露出異樣,像隻是随口一問。
接星星稍一猶豫就搖搖頭:“還是不用了,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嗯。”計斐松開手,沒有強求的意思,“如果遇到什麼難事,記得要跟我說,不要讓我擔心。”
他稀松平常的口吻讓接星星意外的安心,伸手勾了勾他作/弄人的手指:“我知道的,你不是說過我最會逃跑了,解決不了的事我肯定會跑得遠遠的。”
計斐的回應是在他發頂落下一個輕輕的吻:“那你一定要跑得快一點,我好接着你。”
一句話仿佛将浸染在暄和光影裡的兩人拉扯回了許多年前,挺拔修長的少年一次次站在階下,立在光裡,伸手接住跌跌撞撞逃跑的小鹿。
“好,你一定要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