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餓。”
“那怎麼?”他口齒不清,“擔心孟餘淮?他被我扔到外面草叢了,憑他的本事好好躲着應該不至于被發現吧。”
“……”
沒得到回話,梅負雪也不放在心上,嘀咕似的抱怨:“話說你剛剛不是一直喝的茶嗎?怎麼上去換成酒了,我這人雖吃辣但不擅長喝酒,味太上頭,容易嗆……”
未說完話,餘光便瞥見對方身形一動,從桌邊提着壺,遞過個杯盞來。
“唔——多謝。”
他沒過腦子接來一口悶。
屋内頓時清咳響徹。
……
孟餘淮被扔到外面時意識還是一片漿糊,時間過于緊迫,他隻來得及看見自己父親臉上乍現的警惕,以及梅負雪周身猝然爆發的靈光。
那一瞬間,他甚至來不及多想那道靈光驚人的威勢,隻一眨眼的工夫,眼前一黑,再次醒來便換了個場景。
此時此刻,嘈雜聲不斷,他伏在樹底,看着外面來往的身影,心慢慢沉下來。
城主府巡邏的人沒有減少,就連待客門外都潛藏了不少弟子,整個孟家嚴防死守,隻要孟懷之一聲令下,便可群起而攻。
他無法斷定自己現在的處境,但眼下除了等候别無他法。
思及至此,孟餘淮也不再心急,悄無聲息退回原位,下意識準備查看雪鸮的情況,然後伸手往懷裡一掏——
摸了個空。
他:“……”
“雪……”
來不及驚呼出聲,身後傳來響動,腦袋驟然一疼,昏死過去。
……
孟家小少爺的寝居外,排了一長串的隊。
其中一人不甚顯眼,淹沒在人群中,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莫名敞亮——
正是縮着脖子的林超予。
自客棧出來後領頭的二人便不知所蹤,他本想就此跟緊裴初,誰知對方把他扔到城主府門口的問診隊伍中便也不見人影。
他心中惶惑,又礙着實力淺薄不敢多言,隻得老實地排着隊。
而現在經過大半天等候,他已經成功站在了所謂孟小少爺的居所處。
裡面還時不時傳來怒斥。
“你們這群庸醫!這點病都治不好,父親重金聘請,結果來的都是一群蠢貨。”
“……”
“嘭。”
藥蠱撞門而出,嘩啦一下砸在地面,周圍人躲閃不及,登時被漸的滿身滾燙,哀嚎不止。
林超予:“……”
他默不作聲往後退了兩步。
“哎,你這人。”身後傳來不滿地呵斥,“到你了,進不進去?不進換我來。”
“進,進。”他趕忙回答,不敢再多停留,硬着頭皮跟随守門弟子踏入院門。
……
屋内目之所及一片嘈雜的混亂,瓷罐渣子像泥漬裡夾縫求生的青苔,一片複一片,不多時又添來新的,林超予腳步未停,踩碎了一地藥渣。
領路的弟子步子慢下來,再走到深處那架床帳前徹底止住,雙膝撲通一聲跪地:“小少爺。”
“……”
床帳内并未傳來回應。
“醫師來了。”
弟子又道。
“……”
屋内寂然半晌,過堂風來去自如,濃厚的藥熏蒸着床榻,蕩起袅袅波瀾,隻見床帳忽地一鼓,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在裡面吹了口氣。
裡面仍舊沒聲,但這次紗帳縫隙中伸出了一條蒼白病态的手臂。
林超予微微詫異,思及方才外面發生的事,一時間有些猶豫。
“去。”弟子壓着聲冷臉。
“好。”他低低應了聲,佝身上前。
床帳邊那隻手手心朝上,紋絲不動,他看着腕上上面分明的青筋,慢慢蹙起眉,心緒搖搖不定,終是伸手探了上去。
脈搏……
脈……
手指倏地一頓。
“怎麼?”弟子察覺異樣出聲詢問,“探出病因了?”
“沒有。”他垂下眉,藥味愈發濃,霧沉沉的帳紗遮住了他上半張臉。
“那你在等什麼?”弟子不大有耐心。
“仙君可否幫我備些藥材,小少爺癔症難治,但調理卻不可落下。”
“每個進來的醫師都這麼說。”
“但這次小少爺默認了。”
“……”
弟子猝然擡頭看向前方,床帳内寂然無聲,床邊那隻手卻老實癱着,一副任由對方擺弄的模樣。
猶豫片刻,他道:“要什麼?”
林超予将藥材報給他。
弟子轉身離去。
“……”
待關門聲響起,林超予默默松開指,床邊那隻手刹那間失去支撐,猛然一歪,松垮垮墜在半空。
餘溫仍在——
他面無表情膝行退後,在一尺遠的距離戛然而止,然後彎下腰,睜大眼睛臉皮死死貼住地闆,借着飄忽的床帳縫隙看見了小半張青紫的面容。
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