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團聞言循聲而望,待看清了上面的刻字後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難道是……”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一人一鳥心有靈犀,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迅速扭頭看向韓峥。
對方站在香鼎爐前,手又在無意識撫摸着那把銅鎖,動作間隐隐可見鎖面上一個秀氣端莊的字體——
祁。
韓峥擡頭,目光落無所處,怅然道:“你什麼時候願意再見我一面呢?”
“……”
“……”
屋頂銅鈴搖了兩下,頗為低婉幽怨的長“叮”了聲。
“哈……”鳥團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不定……其實……咱們想多了?”
“這是個連心鎖,”梅負雪面色僵硬,手都有些哆嗦,“道侶祈願用的,寓意日後同舟共濟,錦瑟和鳴。”
“……”
周圍又詭異沉寂半晌。
鳥團再也受不了,讷讷:“那這寺……”
梅負雪舉起手中飄舞紛飛的綢帶,雖經曆風吹雨打,但依舊能辨認出那是褪色的暗紅,飄帶尾端系着把鎖,鎖上依稀露出兩個親密無間緊挨一起的陌生名字。
他深吸一口氣,字正腔圓:“姻緣寺。”
……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孟家寝居内,“咣當”巨響傳出,桌幾翻倒,裴初一把沖上前拎住床上人的領子,然後猛一擡——
孟餘淮整個人半脫離床榻。
“我要是不這麼做,另一位仙君恐怕自身難保。”
脖頸呼吸堵塞,孟餘淮雙手搭在對方胳膊上,沒有絲毫畏懼,以下位者的角度冷冷仰視着他。
“哎,你倆别動手啊,”林超予急忙上前,“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回來的……”
“我大哥和我爹照理說應該時刻掌握着假人的行動,如今他們下達命令,我違令就是引火上身,故而讓他們察覺異樣去調查孟家更深處。”
此話一出,裴初手不自覺一松。
“而且家族弟子基本都有命石,生命存亡我爹都能第一時間确認,那人被你們提前殺死了,但他進門為止到看到我後都平靜如常,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孟餘淮驟然倒回床榻,雙目微阖喘息兩聲,手肘半撐起身子補充:“當然,不排除他還沒檢查命石,要不是前不久宴會一事,孟家的作為根本不會暴露,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來到這裡,但你敢說一路走來孟家沒有阻攔你們進城?”
“……”
裴初沒有說話,緊繃的身子卻透露了他的思緒。
“孟家不願讓你們到此,自然還會再出手制止,所以他們用了陽謀,打着意外的名号扣下那位仙君。”
“……”
屋内陷入久違的沉默。
“不對。”
半晌,裴初忽然道。
孟餘淮一愣,對于他的固執的堅持有些惱火:“你還覺得我是背叛?”
“你說得沒錯。”裴初擡頭,黑眸沉如墨,“孟家宴會一事雖産生波動,但遠不及葉家那般值得蒼梧宮主動出手,我是在洞虛裡接了旁人下的令,故才前來查探孟家之事。”
孟餘淮聞言也怔神一瞬,有些不可思議道:“誰下的?”
“不知道。”裴初别過頭,艱澀難言。
“孟餘桑方才确實吩咐我阻止你們。”
“對啊,”裴初喃喃,“他們百般阻止蒼梧宮就算了,可那二位并非蒼梧宮弟子……”
孟餘淮睜大眼睛。
裴初輕聲道:“這一切發生的前提都基于蒼梧宮弟子,但眼下那二位進門時就已經換了其他身份,他們為什麼要阻止自己人呢?”
……
孟家刑堂起始為懲治過錯弟子而建,但現如今卻多了個外人。
祁白川被安置在座椅上,無甚作為,隻輕描淡寫掃視一周,最後将注意定在前面人身上:“城主何意?”
“仙君,多有冒犯。”
孟懷之行了一禮,但卻沒有分毫讓路的意思。
“仙君不妨解釋一番,為何我弟弟吃了藥後會忽然發病,莫不是你們在裡面下了毒?”
孟與桑沒有那麼好的脾氣,話中帶了刺頭,手上的佩劍也蓄勢待發。
祁白川偏頭瞥了眼外面天色,心不在焉道:“是。”
“既如此……?”
聲音忽然啞住,孟餘桑猛地回頭,嗫嚅良久,一口氣憋在嗓子裡,沒吐出個所以來。
“仙君說笑,”孟懷之低眉緻歉,“這等下作手段怎會與仙君有關,說來慚愧,孟家最近事故多發,現将仙君安置在此,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祁白川向他斜去餘光。
孟懷之揮了手,身後的孟餘桑會意不甘退下,出門之際自然而然帶上了門。
“仙君入門晚,有些事或許不甚清楚,孟家能走到如今地步并非易事,其中原委頗多,不如由我道與仙君。”
唯一稱得上光亮的月色消失,孟懷之站在大門的陰影裡,亘古不變的笑容像是用刀刻在了那張臉上,猶如死闆古老的樹皮紋,在深暗中莫名透出一絲其他意味。
夜風簌簌,窗棂“嘎吱”聲響不斷,祁白川似有所感,垂下的手指微曲,食指處纏繞的一根紅繩微微抖動。
繩尾端似乎是遭遇了什麼變故,一顫一顫,又并非命懸一線的緊繃,像是某個頑劣的惡作劇。
他颦眉低頭打量,少頃,在确認無誤後又将視線投向窗棂縫隙處——
無形的線貫穿亭台樓閣,橫略巡邏守衛,如同一尾遊魚,肆意雲遊府邸,直抵最深處的秘密。
他看了良久,久到紅線複又松垮,久到呼吸聲都微不可察,才看向笑容溫和甚至于有些詭異孟懷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