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他。
石闆路幽靜寂然,枯枝沾了水汽,相隔幾裡之地,就是虎視眈眈的群獸,現下離開風波,恍神中有種清新的蓊郁,路盡頭的檐角也顯得格外柔和,頗有風雨前的甯靜感。
人走了。
沈無眠瞥向某處——
那裡星光彙聚,黑雲如同浪濤追沙,層層陷入中心的漩渦中,即便遙遠,也能感受到那非同尋常的氣息。
正是聚靈陣。
“你知曉他的脾性,”祁白川的話猶在耳畔,那随意的模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雖有禁制,但他斷然不會就此安分,若有必要,寸步不離。”
“……”
沈無眠擡腳邁出,視線一角的房檐倏而拉近,宅院的全貌映入眼簾,似是感覺到了外人的接近,禁制泛起層層漣漪。
——完好無損。
指尖一動,沈無眠點上禁制。
如同是含苞欲放的花朵,這一下撥開重重遮掩,露出了足夠一人通過的孔隙。
他凝神朝裡看去。
宅院簡單大方,許是常年無人住的緣故,院裡生了些雜草,雖零落,卻意外添了點生氣。
沈無眠未曾猶豫,幾步邁出,手一推——
“吱呀”聲響後,動作突然一頓。
一種細微的阻隔感傳來,很輕,不像故意而為。
霎時思緒百轉千回,沈無眠迅速瞥過一眼,看見了地上滾落的壺。
“……”
心口大石落下,他微微歎出口氣,終于跨進了屋内。
穿過落地罩就是卧房,床帳半掩,呼吸聲淺淺均勻,沈無眠輕步無聲,停在了床榻邊緣。
看不見臉。
頭深深埋在被褥,隻留出一截白淨的肩頸,現下正是深眠的時候,裡面的人分毫未察,自顧自縮成一團,像個單純無知的小孩,可憐又好笑。
瞳孔微微縮小,沈無眠審視的目光停在了後頸處。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裡隐約閃過了一道亮光。
眉頭輕皺,沈無眠掀開簾。
就在此時,腦海突然一震。
“宗主!”
弟子的聲音還在繼續:“叛徒抓住了,是個醫師,方才還想去找祁師兄,已經被我們攔下。”
“……”
沈無眠道:“殿外那群人還守着?”
弟子:“剛歇下。”
“……”
沈無眠掠過床内,亮光已經消失,似乎是察覺到上方的視線,梅負雪動了動身,眼睫扇了兩下,被褥亂七八糟團成團,徹底遮住了後頸的肌膚。
“……”
“論道在即,作為各宗長老,竟如此懈怠,”沈無眠又盯了一會兒,然後松開簾,轉身走向門外,“帶上鑼,挨個房門敲。”
……
千裡外。
太陽還未升起,無相宗大門緊閉,守門的兩個弟石雕般伫立,風吹草動都在挨着門的刹那化為齑粉。
轟然聲響,弟子蓦然一驚,回頭的瞬間一股極為強悍的力道穿破大門,隔空壓在了二人身上。
“咳……”
殿内傳來了相同的悶哼。
“宗主息怒,”七竅流血,尊者捂着胸口,“噗通”跪在地上,“沈無眠他再有本事,也不過單槍匹馬。”
“如今仙界氣運消弭,各宗天才銳減,比得就是誰活得長,蒼梧已死,仙首群龍無首,與其并肩的涵虛宗風波未平,彼時的龐然大物早已坍塌毀盡,隻要無相宗能維持現狀……”
尊者說至此,聲音一揚:“宗主,其餘宗門根本比不得無相,仙首之位勢在必得,您又為何憂心呢?”
“……”
□□沙啞,陸燭陰半阖着眼,聽見下面滔滔不絕的勸阻。
“宗主,仙境……”
他突然揮手——
隻聽一聲巨響,還未爬起的尊者又狠狠砸在大門,這次威勢更甚,火焰似乎燒進了五髒六腑,整個身體都成了嚴密的蒸籠,血液溫煮着皮肉。
大門下了咒,誰也出不去,尊者緩了很久,脊背因壓力死死貼着門闆,他終于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宗主……涵虛宗包庇詭修,談何威信,仙境隕滅一事早已消弭在曆史長河,怎能由他們胡亂編纂?”
“……”
“宗主忘了韓峥了嗎?”尊者繼續說,“此人叛逃涵虛,宗主念其可憐,将之收至宗内,他心懷感激,故道出真相。”
“……”
“八方陣無恙,裡面的人影你們都看見了,”陸燭陰沉着臉,“就憑他韓峥一言之堂,如何指認?”
“宗主,”尊者聲音多了絲沙啞,“這重要嗎?”
“……”
陸燭陰慢慢眯起眼。
“首徒身份如何,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涵虛宗包庇詭修。”
尊者聲音漸漸發狠:“仙門忌諱佛詭,涵虛宗卻私藏隐患,這般作為如何能令大家信服,隻要做實了詭修一事……無論詭修是誰,哪怕安在他沈無眠身上,第一大宗就不複從前。”
“……”
“蒼梧宮當年力保詭修,為的是探察仙境之死,恰逢那弟子雖有詭氣,但詭道未起,心中無欲,不足氣數,仙門衆人才退了一步,可即使這樣,大家也不會允許一個詭修混在弟子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