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斷是真的果斷,如果讓子彈一直留在現在,他不一定能活着醒過來。
這份果決救了他的命,蘇格蘭心裡不由得升起一絲對諸伏花裡的佩服。
但這份佩服裡也夾雜着無奈。
狠也是真狠啊。沒有麻藥,想也知道什麼工具都沒有的情況下,這子彈怕不是西拉用手挖出來的。
挖子彈,那種劇痛光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蘇格蘭緊緊咬着後槽牙。
随着意識的逐漸清晰,身體的掌控權慢慢回歸,那被暫時屏蔽的劇痛也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
蘇格蘭咬緊了後槽牙,額頭上冷汗直流。
“是不是很疼?”諸伏花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借着那點微弱的火光,蘇格蘭微微側過頭,看到少女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他身邊,正看着他。
他想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卻發現連這點力氣都擠不出來,隻能虛弱地點點頭。
“真神奇,”諸伏花裡似乎也沒指望他能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語氣帶着點探究和不解。
“我還以為你們這些組織裡的狠角色,都沒有痛覺神經呢,反正琴酒那家夥,我親眼見過他胳膊中了一槍,眉頭都沒皺一下,賓加也是,一個比一個能忍,對自己狠得要命,你們都是狼人吧?比普通狠人還多狠一點。”
此刻,一個犯罪組織的高級幹部,正毫無防備地在一個她以為是同夥,實則是卧底的成員面前,喋喋不休地吐槽着組織裡其他組織成員的事迹。
蘇格蘭尚存的一絲理智提醒着他,自己是潛入組織的卧底,這些關于其他幹部的情報信息,或許至關重要,不能錯過。
然而,失血和劇痛帶來的生理反應正無情地吞噬着他的意識。
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會讓他在這種劇痛的情況下喪失對身體的掌控權和感知權,以此來保障他的存活。
“還有那個萊伊!”諸伏花裡似乎打開了話匣子,繼續數落着,“有一次他跟組織裡十個打手對打,最後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我看着都疼,結果人家愣是一聲沒吭,跟沒事人似的,你們這些人,難道真是鐵打的嗎?”
蘇格蘭努力想集中精神聽清她的話,甚至想回應點什麼,但眼皮越來越沉,他看到西拉嘴巴一張一合地,可就是不出生。
蘇格蘭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也許……也許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傷口不那麼疼了,救援也來了。
“對了,”諸伏花裡的聲音似乎飄遠了一些,帶着點别扭,“……給你做人工呼吸那是迫不得已,情況緊急,你可千萬别出去亂說!敢說出去我跟你沒完!”
什……麼……
人工呼吸……
蘇格蘭模糊地捕捉到這個詞,但意識已經像斷了線的風筝,由不得他控制。
諸伏花裡後面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沒一會兒,他頭一歪,徹底失去了知覺,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頭邊,陷入了昏睡。
看着再次昏迷過去的蘇格蘭,諸伏花裡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默默地解開纏在他腿上的用褲子做成的繃帶。
布料裡面,還包裹着一層厚厚的深綠色草葉,散發出一種略帶苦澀的植物清香。
這是她小的時候常常上山玩耍,卻總會不小心受傷,每次受傷的時候,父親總會一邊無奈地歎氣,一邊帶她在山裡仔細辨認這些有着止血效果的草藥,
如果不是這些及時敷上去的草藥,就算蘇格蘭真是鐵打的,以他當時那種失血速度,又一直泡在冰冷的河水裡,傷口無法凝血,恐怕也早就沒命了。
諸伏花裡一動不動地蹲在蘇格蘭身邊,靜靜地看着他沉睡中依然緊鎖的眉頭。
山洞裡的夜晚格外寒涼,這種涼爽對于剛在冰冷河水裡泡過的他們來說,簡直是一種酷刑。
水分會帶走他們的體溫。
她身上那件護士服外套,是唯一的外衣,此刻正蓋在蘇格蘭身上。
這外套料子薄,濕了沒多久就幹了,正好給他蓋着,起點保暖作用,還好不是寒冬,一件外衣足矣。
要是蘇格蘭晚上發起高燒,在這四面透風、又有風吹過的山洞裡,後果不堪設想。
諸伏花裡估摸着,就算組織的人最快速找到他們,最早也得明天早上。
如果蘇格蘭真的高燒不退,就算救回去,腦子也可能燒壞了。
火光搖曳,映照着蘇格蘭沉睡中蒼白的臉。
諸伏花裡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的嘴唇上,腦海裡不受控制地回放起不久前在河邊,将他拖上岸後,緊急施救時那不得已的一幕。
她下意識地擡手,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悄然在心底彌漫開來,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山洞裡隻剩下火苗燃燒時被燃燒物偶爾發出的細微爆裂聲,以及兩人時深時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