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村鎮的人們聽說阿醜偷東西被過來執行律法的遊徼按在街頭,将要當街剁手,紛紛都去圍觀,一個個心中叫好。
阿醜的手被死死按在木樁上,她平日裡偷搶東西沒人敢阻攔是懼怕她醜陋的面貌,常年吃不飽的身軀力量有限,根本掙不開。
她盯着自己因被按住而漲紅發紫的手,視線緩緩移到按着自己的粗糙大手上,她憤怒地說:“如果我少了手,别人也得少一隻手。你剁了我的手,我也要剁了你的手。”
“喲喲,小賊還敢威脅我呢?”執法的遊徼另一隻手拽住阿醜的頭發往後拉,醞釀了一口唾沫想要吐在犯人的臉上以作羞辱。
沒有整理的頭發往兩邊滑開,露出一張醜陋驚悚的臉,一雙渾濁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他。
遊徼吓得一哆嗦,緊張得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噎住,這張如同惡鬼的臉龐隻看一眼都覺得心悸,仿佛今晚就會被惡鬼糾纏拖下地獄。
遊徼艱難地咽下唾沫,不願意承擔被惡鬼記恨的風險,試圖說服阿醜認罪伏法:“你偷東西被當場抓住,又被告發屢有前科,更犯過搶劫罪,剁手已經是從輕了。我……我是按律行事,你瞪我也沒用……”
“我如果不偷東西,會餓死,為什麼你們都想要餓死我呢。”阿醜念叨着,想到了很早就抛棄自己的爹娘,在她逐漸長大的那些年裡,他們不止一次欺騙她家裡沒有糧食了,然後背地裡給哥哥吃的。
阿醜從小就知道怎麼判斷有沒有糧食,對着哥哥肚子打一頓,總能吐出不少米粥,就說明家裡藏着吃的。
爹娘帶着哥哥離開小漁村後,阿醜餓得快死了,去問别人要吃的,他們也不給她東西吃,所以她隻能去偷,去搶。
那時候她就明白一件事,想要的東西不要求人給,要直接拿。
“你手腳健全還偷盜?如果不剁了你的手,你下次還會繼續偷。”遊徼逐漸冷靜下來,再次依法執行。
圍觀衆人裡,儒生欲言又止。按照儒家理念,以仁義治世,秦皇帝則以法家為主,講究完全的以法治人,不問犯法的原因,隻看犯法的行為。如果換做被執法的是别人,他或許會拉着圍觀鄉鄰們一起求情,這裡山高路遠皇帝不知道,沒人告發徇私就是沒徇私。
但被執法的是阿醜,所以他什麼也不說。
“總之啊,你别怪我,律法是皇帝定的,事情是你犯的。”遊徼再次申明。
“沒有了手,我也會餓死的。”阿醜自言自語,越想越生氣,砍掉她的手不就是要殺了她嗎?她的日子才開始變好,她還要去落伽山,去雷音寺找那什麼佛祖理論……萬一哪天老婆回來,聽到她是因為偷東西被殺了,該多難過呀。
阿醜掙不開手,幹脆張大了嘴巴狠狠一口咬在按住自己的手上,嘴裡頓時全是血腥味。
“啊——”遊徼慘叫一聲松開手,手臂上霎時血肉模糊,竟硬生生被她咬下一塊肉,“你……你……”
滿嘴是鮮血的阿醜看上去更可怕了,她眼疾手快搶過木樁上的厚背刀,惡狠狠地盯着遊徼,說:“你要殺我,那我就殺你。”
遊徼捂着傷處連連後退,臉色慘白說:“我不殺你,我隻是……不,手我也不剁了,你走吧,你無罪。”
圍觀的鄉鄰們更是作鳥獸散,尤其剛才被偷了山芋将她押送到遊徼手裡的那戶人家,已經跑回家中門窗緊閉了。
阿醜将刀扔在地上,信了遊徼所說的無罪,随意翻進街邊的一戶人家,掏走兩顆雞蛋回家去了。
回家之前,先去找了英娘,答應過要把偷來的東西分她,所以留了一個雞蛋給英娘。
英娘見她滿嘴是血詢問發生了什麼事,阿醜便将事情如實道來。
“阿醜,你快些逃吧,我聽說律例嚴苛,不會就這麼算了。他說你無罪,隻是因為當時怕你手裡的刀,等他找了同伴來抓捕你,必定将你綁起來剁手。”英娘還病着,經過和阿醜這些時日的相處,她明白阿醜不是天生就壞,可等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阿醜已經學壞很多年了。
阿醜本就想離開小漁村去找皇帝要大船,如今又差點被皇帝定的律法給剁手,她心裡很是記恨。
離開英娘家的時候,阿醜下意識頓足回頭看了一眼,英娘明明不是自己的老婆,但為什麼也有一種和老婆分别時類似的感覺——因為知曉見不到而産生的微微難過。
阿醜折返回到英娘的病床前,問:“英娘,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和你分别,也會覺得不高興呢?”
英娘笑了起來,說:“或許你把我當朋友了,這種感覺叫舍不得。一個人的心有限,給了親人一部分、愛人一部分,也可以給朋友一部分。你有一小塊給了我,所以我們分别的時候,心就不完整了,就會難過。”
“啊?”阿醜理解不了這樣的比喻,皺眉說,“那你能還給我嗎,我不能這樣不高興地走。不對,我沒給你呀,是你偷的?你也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