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對夏初的時時守護讓Michael很不開心。
他與她的每次面診無論地點,隻要你伸頭一找,總能發現Richard在周圍溜達。
這導緻她和他幾乎沒有什麼交流的機會,因為兩人都不願意說太多話。有時候他終于鼓起勇氣決心打破沉默,可是一到重要關頭,她卻該離開了,還伴随着Richard的“ByeBye”+飛吻聲。
他很讨厭聽到身邊的人笑說Richard和她很般配,他總要跟他們解釋:“Richard這個公子哥很花心,他的女朋友一大堆,而她絕對不是。”
而事實是,他就怕Richard其實并不花心。
可是顯然,Richard出現的次數多了,便沒有什麼人再相信他的解釋,大家都相信自己看到的。終于有一次,趁夏初收拾東西之際,Michael裝模作樣地挪到Richard身邊,悶悶地戳了戳他的肩,Richard回頭。
“我說……”他穿着拖鞋,盯着房頂上的水晶吊燈,聲音卻小小的,“你能不能别老是占用我護士的工作時間?”他說話的時候還偷偷瞥了眼樓上,他不想讓她聽到他們的對話。
Richard覺得好笑,“占用?不好意思,人家的工作已經結束了,現在是她的下班時間。”
“下班時間?”Michael蹙眉。
“嗯哼。”Richard一臉賤樣地閉眼聳肩,“她為你檢查隻需要四十五分鐘,然後,她一次的工作就結束了。”
“哦,是這樣啊。”Michael壓着心裡的不快,溫柔發問,“所以,你們每次離開之後都做什麼呢?送她回家?”
“可能吧。”Richard傲嬌地插着胳膊,“有時候我會帶她出去玩。畢竟她隻為你一個人工作,除了不定期檢查的那四十五分鐘,剩下的時間全是她的自由。你可真是個好老闆,Michael。”Richard笑着拍上他的肩。
夏初和Richard離開别墅之後,Bill就眼看着Michael跟陀螺一樣在客廳裡踱來踱去,直走,轉身,直走,再轉身。
天哪,這孩子在幹什麼?Bill心想。
“Bill!”Michael突然停了下來,他問他:“Grande的工資是多少?”
Bill回答了,他再問:“那在洛杉矶私人護士的平均月薪是多少?”
Bill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問什麼,但他還是回答了個大概數目,并補充道:“不過能拿到這個數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護士。”
Michael聽完則一臉驚訝的模樣:“為什麼我們卻要付多出一倍以上的錢呢?”
“一是因為你身份的特殊性,你的時間非常不固定,所以你的私人護士無論是午夜還是淩晨必須随叫随到。這很折磨人。二是因為我們的招聘很緊急,必須馬上讓人入崗。”
Michael震驚地表示:“但是我每月付她這樣的高報酬,她每次真正的工作時間卻隻有四十五分鐘?誰還能找到這麼輕松的工作呢?”
“的确是這樣。”Bill聳肩,“但是,雖然每次的檢查很短暫,但是全天候的待命是她的工作之一,她的時間全部屬于你,我們在合約裡也聲明了這一點。”
“哦?她的時間全部屬于我,是這樣?”Michael睜大眼睛問,Bill點頭。
“好。從明天起,無論我去哪裡,讓Grande帶着她的藥箱一直跟着,和你們一樣。”最後他伸着食指一本正經地申明,“我不會浪費我的每一分錢,Bill。”
他插着褲兜匆匆上樓,Bill卻在心裡暗自發笑:得了吧,你可總算找着理由了。
——————
當Bill在電話裡通知她這件事的時候,夏初有些不解。她問為什麼,可是Bill的回答有點答非所問,但他說的其中一句話徹底讓夏初啞口無言。
他說:“他是雇主,我們是員工,我們在合法的合約内為他工作,服從是職責,不需要問為什麼。”
夏初挂完電話,看了眼牆上的鐘,晚上十二點,二十分鐘前Richard送她回到家後,他随即離開。
她該怎麼跟Richard說這件事呢?
她是個孤僻且獨立的人,前段日子她為什麼會允許Richard每次在她工作結束後接她回去,因為建議是Richard提的,他毫不遮掩,明确告訴她,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她與Michael相處過甚從而愛上他。
她第一反應當然覺得很好笑,但是她最後卻沒有拒絕。她不知道自己是為了想向Richard證明是他想太多且自己毫不心虛,還是為了時刻警告自己與那個人保持距離。
不管怎樣,她确實意識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她開始在意的事情逐漸與Michael Jackson有關,比如以上處于疑惑的想法。
一直到天亮睡醒,夏初都沒有想好該怎麼跟Richard說這件事。她愛Richard,但是親密朋友之間的愛,她在乎他的感受,而且,她不想讓任何人錯誤地認為她跟Jackson有什麼或将會有什麼。
但她沒想到,正當她想給Richard打電話的時候,居然有他打來的留言。淩晨四點的,顯然Richard有什麼重要的事,也顯然她當時睡得很沉,沒有聽到電話鈴聲。
Richard在留言中表示他有急事要處理,會去瑞士兩個星期,他很難過不能每次接她回家了,不過放心,他會盡快回來。
這樣也好,夏初反而呼了一口氣。
但是自己每天這樣守在Jackson旁邊發愣到底是幹什麼呢?她跟在他的身邊,以一個工作人員的姿态陪着他出席活動、會議洽談、拍攝封面種種日常工作,她沉默着走在他身後,像一隻小尾巴。她覺得自己帶着可笑的藥箱真的很滑稽,它每天都躺在角落裡,無人理睬,比如現在。
Michael在片場的時候一刻也閑不住,就像個總愛煩大人的多動症兒童。你總會看到他在工作人員忙碌的時候,像風一樣地從他們身邊經過,還做着非常幼稚的鬥雞眼鬼臉。他特别皮,喜歡圍着片場跑,鼻尖耷拉着墨鏡露出眼睛,握着乖巧的拳頭叮叮當當地跑過去,身後還追着炸毛的Karen。
一圈……
兩圈……
三圈……
角落裡的夏初冷漠地靠着牆,用關愛傻子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老闆。
她不明白自己也整天待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很顯然,Jackson大多數時候并不把她當作護士,他可能隻是把她當作挂件拴在身上,或者鑰匙扣。
哦,這人還有一個愛好,當他不皮了的時候,那麼他肯定正像個老頭一樣,背着手慢悠悠地溜達在片場翻箱倒櫃。他會翻遍每個角落的每一個抽屜,不管是公共櫃子還是工作人員的私人櫃子,他總是忍不住要去翻開,他當然不會去偷竊,不為别的,就是單純的好奇心重。
除了沒事兒愛窺視,沒人敢想象Michael Jackson還喜歡翻垃圾撿破爛兒。片場的人經常能看到他蹲在垃圾桶邊上或是工作人員清理出的雜物堆旁,聚精會神地在裡面翻東西,撿到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研究完之後他可能還會揣進兜裡。所以Karen經常在他旁邊喊:“God!扔掉那些髒東西Michael!”
“No,它們不髒啊。”他低着頭還在擺弄,細柔的聲音輕輕飄出來。
Karen的阻止顯然不管用,因為他從小就這樣。在他幾歲大的時候他們全家還擠在傑克遜大街的那棟小房子裡的時候,他媽媽就看着兒子不停地往家裡拾掇破爛玩意兒,他簡直都能開間小雜貨鋪了。
小時候的Michael就很有經濟頭腦。當他和哥哥們的樂隊演出完畢并拿到自己的“工資”或獎勵後,Michael會買很多很多的糖果,然後自己當老闆兼職售貨員,把他的“商品”一一陳列好,再賣給其他人。但其實他不是很在乎自己是否得到了收益,他隻是喜歡這樣玩,喜歡和别人分享甜蜜。
咳……扯遠了。然而,現在化身為跟班的夏初也避免不了出差這件事。有時候遇上商業性的行程,他們需要離開洛杉矶去往别的城市或國家,那就需要住酒店,她隻能默默跟随。因為Bill總會為她準備好一切,她隻需要帶上她的人以及大部分時間都用不上的藥箱就好。
Michael說自己人生的幾分之一時間都是在酒店套房裡度過的,世界各地的酒店套房。這次他們來到了紐約曼哈頓的赫爾姆斯利宮酒店(Helmsle Palace),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一名叫Dominic Casio的意大利裔男人是塔樓和套房的總經理,他戴着一副金框的茶色眼鏡,嘴唇上留着一片濃密的黑色胡子。他為Michael預留了一間VIP豪華套房,以便他能住上自己最喜歡的那個房間,無論Michael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他都能安排妥當。
Michael很欣賞Dominic ,不止是因為他為人穩重,由内而外散發出一種正直和真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還因為在對待客戶時,他能将所有人一視同仁,給他們提供最好的服務,不管你是Michael Jackson還是一個普通人。這真的很難得。
Dominic有兩個孩子,是男孩兒,Michael總說很想和他們見見面,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當沒有行程和活動的時候,大家就會窩在豪華套房裡,房間内充斥着電視機的喇叭聲,安靜中顯得有些喧鬧,正在播一檔叫做《超級減肥王》的電視節目打發時間。
屏幕裡“塞滿”了好幾個超級大胖子,他們之中最低的體重都在五六百磅,有些人甚至達到了七八百磅,每個人都像一座層層疊疊“肉山”一樣,年複一年地窩在他們的床上,在那一畝三分地吃喝拉撒。節目組必須要派五個以上的健壯的男消防員才能合力将他們擡出房子,看起來非常觸目驚心。
Michael兩手插着兜,全神貫注地站在那兒看了很長時間,他不可置信地搖着頭:“天哪,看看這些人,他們怎麼會允許自己胖成這樣?他們必須減肥,他們必須開始行動了,為了他們的健康,否則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死在床上的。”
有人接話:“如果你有一天……”
“不可能,我不會允許自己搞成這樣。”
“如果呢?”
“那我會一頭撞死。”
話剛說完,癱在沙發裡的Bill就懶散地放了個屁,“噗”的一聲。
Bill一天到晚老是放屁,他幾乎五分鐘就能形成一個屁,套房裡都是他的屁味兒,Michael忍不住吐槽他:“你簡直快成個屁簍子了。”然後套房裡就有人在笑。
Bill才不在意呢,像隻樹懶一樣沒精神地陷在沙發裡。他一直在吹泡泡糖,但他的舌頭就像有什麼問題似的,沒吹出一個泡泡,反而吹得噗噗直響,口水四濺。
Michael苦口婆心地煩道:“你能閉上嘴嗎Bill?你真的好吵。”
剛說完,就又聽見“咕噜咕噜”一串悶響。
“是的,就像他的屁一樣。”Miko補刀。
Frank Dileo一聲“噗嗤”響在鼻間,然後套房裡的其他人都開始捂嘴笑。
Michael歎了口氣,端起一杯咖啡喝了兩口,然後準備去打開窗戶。Frank問:“你開窗幹嘛?”
“在我還沒被熏死之前,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他拉開窗簾,隻把玻璃窗拉開了一個小縫,但先把手伸了出去,搖了幾下。
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的尖叫聲——酒店樓下圍滿了他忠誠的歌迷們,早已人滿為患。掩藏在窗簾後的Michael則會帶着愉悅的笑容,從縫隙裡偷看他們。
“看她們做的标牌和橫幅,多棒啊。”他贊歎道。
“她們知道你經常偷看她們嗎?”
“我暫時還不想讓她們知道。”
接着,Michael左右看看房間,道:“我該送她們點兒什麼。”
“把你自己扔下去吧。”Bill癱坐在沙發上随便一指,把Michael給逗得一笑。
“把你手裡這個杯子送給她們呗。”Miko建議道。
“怎麼送?”
“直接丢下去?如果你不怕碎的話。”
“嗯,好主意,就是蠢了點兒。”Micheal端着咖啡毒舌地贊美道。
他拿起了個白色枕頭,然後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大名,接着從窗戶丢了下去。緊接着窗外爆發出一陣姑娘們争搶和拉拽的尖叫聲,很快,可憐的枕頭被撕成了碎片,裡面的棉絮飛得到處都是。
Michael好像很享受被歌迷們擁護的感覺,他覺得他們為自己不顧一切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
“偷窺”結束,Michael開始拿着一個錄像機在酒店套房裡到處拍,拍其他人在幹什麼,拍套房裡的布局,拍他淩亂的床。三三兩兩的大家都不想入鏡,當鏡頭對着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會躲開,或是捂住自己的臉。
“走開,别拍我。”
“走開,Michael。”
鏡頭一轉,夏初入鏡了。她正安靜地坐在另一個窗戶面前,掀開一道小小的縫隙,撐着下巴觀賞着什麼。Michael能夠感覺到她不是在看樓下的粉絲,而是在看外面的建築和景色,因為她的目光平和而深遠。盡管如此,他仍猜不透她的内心在想些什麼。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放下了手裡的錄像機。
她側着臉的模樣看起來非常美,鼻子俏麗起伏的線條令她楚楚動人,不用說她還有一雙散發着氤氲氣息的漂亮眼睛。
在Michael看來,她的神秘中透着一股憂郁。可事實上夏初并不覺得自己憂郁,她覺得自己好得很,如果能盡快結束工作,那就更好了。
大概五六分鐘後,套房的門響起了鈴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Jackson先生,我是Caroline,我可以進來嗎?”
Michael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着急地警告門口的人:“别開門!别開門!”
但是不管用,有人故意喊了一聲:“是的,Caroline,你可以進來!”然後門就在嬉笑中被打開了。沒辦法,Michael隻能胡亂地抓起一本書,翻到某一頁,裝作低頭讀書的樣子。
随着幾下高跟鞋的腳步聲,一個身材高挑,穿着酒店套裝的幹練精明的女士走進了套房。
Caroline三十多歲,她是這家酒店的服務經理,Dominic的下屬,Michael很不想說,她看起來很高傲。她的儀表儀容總是非常整潔,頭發高高地盤在腦後,身上的套裝被精心熨燙而找不出一絲褶皺,是一個非常非常注重細節,古闆且刻薄的人。她無時無刻不在檢查和督促服務員們的言行舉止、工作效率,如果他們之中誰沒有遵守酒店以及她定下的規章制度,等着吧,那她會讓那個人好看的。
“這不幹淨,那不幹淨,客人快到了,趕快擦它!”人們總是能聽到她這麼命令。
大到樓層裡設施設備的保養和物資開支,小到套房内物品的擺放、溫度、空氣、清潔等情況,她都會管。每次Michael住進赫爾姆斯利宮的時候,她看起來都非常高興。
可這女的一進門,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不說話了,Michael也裝模做樣地撐着腦袋看書,隻有初來乍到的夏初漫不經心地投去視線。
“嗨Michael,又見面了,真高興又能在同一間套房裡再次見到你。”她盯着Michael笑道。盡管她有意放柔了語氣,但她與生俱來的音調仍顯得非常高。
Michael遠遠地擠出一個微笑:“你好,Caroline.”
“一切都還好嗎?”
“哦,非常好。”
“聽說你需要一個舞池,我知道你離不開舞蹈,我可以找人幫你安排。”
“謝謝你,Dominic已經幫我準備好了。”Michael指了指什麼方向。
“哇哦,太好了,你一定很滿意吧。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沒什麼了,謝謝你。”Michael低頭看書,不再回應了。
像是找話題一樣,她又自顧自地說了幾句什麼,可是套房裡的氣氛仍然很冷。見所有人都不搭理她,終于,她不再自讨沒趣,在反複表示“有什麼需要可以第一時間聯系她”後,Caroline不甘心地離開了這間套房。
受夠了客套話的Michael終于合上書,怨恨道:“能不能别每次都整我?”
又是一陣稀稀疏疏的得逞的嬉笑聲。
“她喜歡你,她想和你談戀愛!”
“哦,天哪,别。”
“怎麼不行,她說她今年二十五歲。”
“對,對,她要是二十五歲那我就隻有十八。”Michael吐槽。
作為此間套房裡年紀最小的人士,夏初略感不解,眼神好像在問:她怎麼了?
Miko嫌惡地解釋:“她有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補充道,“這裡有問題。”
Caroline常常以各種理由來接近Michael,令他不勝其煩。以前每次她過來,Michael都會躲起來,這次是猝不及防沒跑掉。他不太喜歡這個女的,因為他不喜歡不友善的人,他也受不了她說話的聲音,真的太尖銳了,盡管她總是在咯咯地笑,但越是令人覺得刺耳。Michael精準形容她為——“一隻高傲的母雞”。
他對Bill囑咐說:“請Dominic解決一下吧,該這麼做了,我不希望再看見她進到我的套房裡了。”他是客人,他可不想每次來赫爾姆斯利宮酒店都要鬼鬼祟祟地躲着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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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令夏初頭疼的事情來了,Arnold Klein醫生表示Michael的色素失調症已經有蔓延到全身的趨勢了,所以對應的,她從現在開始每次必須對他進行全身檢查。這意味着……他要在她面前赤裸。
她是一名護士,并且有兩年的工作經驗,這種工作範圍内的事對她來說其實很平常。但她畢竟隻是個小姑娘,如果要面對的人是他的話……唉,她不知為何在心裡歎了口氣。
一開始他還有些腼腆,一直不好意思脫褲子。第一次的時候他前後磨蹭了有半個小時,最後終于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心的樣子,一鼓作氣把衣服全脫了,外套長褲全部摔在了床上。說時遲那時快,夏初連忙阻止他:“那個!内褲不用脫……”她希望Arnold Klein醫生不會聽到她這個如此不顧專業的擅自的決定。
Michael有些丢臉地放下手,然後乖乖地坐在了床邊,抓起一個枕頭抱在懷裡,臉埋進去一半,隻露出兩隻眼睛。一男一女,一個抱枕瞅吊燈,一個悶聲開藥箱,兩個人都臉紅了。
可是男人這種生物很奇怪,這樣的掙紮沒有幾次Michael就徹底躺平了。他已經已經漸漸習慣,并從一開始的羞澀扭捏變成了現在的漫不經心。
夏初每次剛一進他的門就發現,人家根本不需要被提醒,早就脫得隻剩條褲衩了,你就看見他長手長腳的精瘦身軀隻套着條小内褲,慢悠悠地在房間裡溜達來溜達去,溜達來溜達去。
夏初背着身子盡量避開視線,可這不知廉恥的家夥總是像幽靈一樣在你旁邊轉悠,一會兒翻箱倒櫃,一會兒去倒橙汁喝,一會兒又要去放水洗澡。
頭發濕漉漉的Michael趴在浴室門邊小狗探頭:“Grande,把床上的浴巾拿給我~”他半躲在門内,一條白色内褲異常顯眼,輕飄飄地對夏初使喚道。
夏初不理他,自顧自地整理着病曆。
“Grande,把浴巾拿給我~”他可可愛愛地重複。
夏初背過了身子,就當聽不見。
“Grande!我的浴巾拿給我~”
夏初倏地起身,紅着臉抓起床上的浴巾一把扔到他臉上!
她要被煩死了。
女人為什麼生氣男人永遠不會懂。對于夏初偶爾莫名的暴躁,Michael這種單純的直男表示實名制的疑惑。他根本不會明白,其實他隻要别老穿着褲衩跟個暴露狂一樣在她面前晃悠,那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他能不能意識到一件事情?她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媽,夏初真的很煩。男人有時候的确可以神經大條到讓女人讨厭。
Michael坐在床上被檢查着,他像個孩子一樣試探性地詢問:“Grande,你肚子疼嗎?”
夏初蹙眉:“什麼?”
明明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他還是将手掩在嘴邊一本正經地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我是說,你是……那個來了嗎?”聽說女人那個一來,會流很多血,就會變得情緒反常,最近他就可以看出她很暴躁。
夏初瞬間覺得自己的血壓有點高。
他不得不去悄悄問Bill,他真的很不解:“為什麼我關心她,她卻瞪我呢?”女人真的太奇怪了。
“呃……”Bill抿嘴,他以多年從妻子那兒得來的經驗建議他,“通常這種情況下,隻要不讓她看見你的臉,她的心情就會好很多。”他們隻需要有眼力見地消失在她們面前就好。
然後有意思的來了,Michael從頭到腳除了一條内褲,還多了一個紅色的蜘蛛俠頭套。
天哪,你可以想象那種場面嗎?一個“怪物”每天都在夏初周圍晃悠。
軟質頭套将他的整個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好像是得了什麼護身符一樣,他仿佛比先前移動得更加肆無忌憚,在房間裡來回蹿。他得意地想:反正你也看不到我,肯定就不會生氣啦。
然而夏初斜瞄着眼前這根來回晃悠的精瘦長條,腦子裡隻蹦出一個鄙夷的單詞——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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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赫爾姆斯利宮酒店的第四天。
一晚上,Michael和Bill、Miko三個人好像一直在商量着什麼,顯得“偷偷摸摸”的。Michael想出去玩,但不能被Frank Dileo知道,他可不想聽他的唠叨。
“嘿,想去遊樂場嗎?”Michael問。
遊樂場?夏初略顯意外和迷惘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朦胧中透着清亮,如同浪漫的星河般藏着星光點點。
Michael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無論時間和地點,隻要他想做什麼,馬上就會去做。離酒店半個小時車程的地方有一座遊樂場,Miko聯系上遊樂場的負責人,再等遊樂場清完人,已經将近深夜1點了。
Miko打探過了,其他人都睡了,Frank Dileo也睡了。Michael嚼着口香糖,高瘦地站在套房内,兩手插着口袋,已經整裝待發了。臨出門前,Miko出主意道:“我們可以從走廊後面繞出去,我知道那邊有個更隐蔽的出口,可以直接坐上貨梯。”
“喲,聰明。”Michael誇道。
他們出了套房,可是剛在金碧輝煌的走廊裡走了一會兒就很不幸地撞見了Caroline——她正差遣着一個女清潔員抹幹淨牆上的壁燈。幾個人一陣躲避,如果被她逮着了,免不得又得經過一番周旋,那他們可别想準時到遊樂場了。
“早跟你說别從這邊走了!”Michael躲在牆後小聲抱怨。
“我怎麼知道她會在這兒……”Miko委屈巴巴,“你剛才還說從這兒走很聰明!”
“我哪有?”Michael翻臉不認帳。
“噓!你們兩個……”Bill真想讓他倆閉嘴。
“天哪,她到底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兒?”
“這女人也太可怕了,都淩晨一點了她竟然還在折磨别人,難怪大家叫她‘女希特勒’。”
“但她長得真的很像不是嗎……”
“噓!噓!”
東繞西繞,幾個人終于從赫爾姆斯利宮酒店溜了出來。夏初坐在車裡,她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拉來遊樂場這件事,一路上都顯得非常錯愕。
大概四十五分鐘後,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已經過了營業時間的遊樂場顯得異常冷清,跟裡面的負責人打好招呼後,一踏進遊樂場,Michael就直奔遊樂設施。他顯得興緻勃勃,一直回頭問夏初:“你想玩這個嗎?這個?還是這個?”
他也想白天熱鬧的時候來,可是那樣遊客們都會認出他,圍着他,并引出一系列的騷動,那樣他就沒法兒玩了。可對夏初而言,她本能地對雇主突然的親近感到不解和拘謹,他們自己出來就可以了,沒必要帶着她。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很奇怪嗎?”Michael問。
夏初的小眼神瞧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盡管她知道遊樂場不是小孩子的特權,但Michael對遊樂場的喜愛和癡迷顯然已經超出了一個普通成年人,他甚至希望可以永遠住在遊樂場裡。過山車、大擺錘、跳樓機、碰碰車……天哪,他快不知道先玩哪一個好了。
夏初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表,操心道:“你今天……不,你昨天該皮膚檢查的,你的病例報告需要更新了。”
他身手靈活地在這些遊樂設施間爬上爬下,鑽來鑽去:“别惦記檢查了,忘掉它吧。我現在隻想玩個痛快。快說,你想玩哪一樣?”
夏初茫然四顧。
隻是一轉眼,Michael又出現在了秋千邊上,明明有座他卻不坐,雙手抓住頭頂上的橫-杆,就這麼懸空挂在那兒,不老實地蕩來蕩去,晃得鐵杆吱吱作響。
她算是發現了,這人是真的有多動症。
他雙手一松,輕巧落地,然後走了幾步長腿一伸,又跨過了鐵栅欄:“快說呀!”
夏初乖乖搖頭,表示不知道。
秉持着就近原則,Michael指向旁邊:“這個怎麼樣?”缤紛多彩的旋轉木馬布滿燈泡,看起來華麗而夢幻。
他年輕而富有活力,一躍而上,騎上了“一匹馬”,旋轉木馬慢悠悠地轉動着,他抓着扶手站立起來,夏初就站在邊上看着他。
“在我小時候,大概隻有十來歲,摩城唱片公司的馬路對面有一座公園,但那時候我隻能每天站在錄音室裡,隔着玻璃窗羨慕地看着外面那些孩子玩耍。那時候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騎上旋轉木馬,就像現在這樣。”他頗為自在地張開雙臂,歡呼了一聲。
見她一直不動,心情不錯的Michael朝她勾了勾手:“上來呀。”
夏初繼續搖頭:“你們玩吧。”她沒興趣。
Michael沒好氣地歪起腦袋,驚訝于這姑娘怎麼會如此淡漠無趣。他使了個眼色:“Miko!”
于是Miko大步上前,突然半蹲身子抱住了她的雙腿,感覺自己被抽了上去的夏初驚呼了一聲,Miko道:“你真輕!你該多吃點飯,Shiloh.”接着輕而易舉地将她放在了旋轉木馬的其中一匹上。
夏初驚魂未定,緊抓着豎杆扶手,眼睛睜得圓圓的。
“我可不想你一晚上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玩。”Michael就坐在她對面,自顧自地說道,“知道嗎?所有夢幻的起源都有一個樸素的目的,那就是掙錢。十九世紀的歐洲,商店店主們流行在門口擺上木馬搖椅吸引客人,有聰明人把木馬椅用木架托起來,圍成圓圈,讓它們轉起來。”Michael習慣用手勢作解釋,他不由自主地比劃着。
“當然,它們不會自己轉,于是人們就用真的小馬去拉動它們,有時甚至用真人。所以……人們應該感謝偉大的瓦特先生,他讓世界擁有了蒸汽機,讓旋轉木馬開始有了自我轉動的生命。”
Michael頭頭是道地說着曆史,夏初也不知道聽沒聽,反正開始托起了下巴,放起了空。晚風很溫柔,微微蕩漾在她的發絲上顯得更溫柔,頭頂上方和四周點綴滿了黃色燈泡,映襯着她的睫毛在珍珠般的臉龐投下長長的迷人倒影。
安靜中,Michael又開始不由自主地凝視她,整個世界的節奏好像也不知不覺變慢了。
其實當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對她的最初印象就覺得她的家境一定非常優渥,沒有耳濡目染地培養和熏陶,舉手投足間不會帶着這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可是她又明明隻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住着最普通的大多數美國人都不愛住的公寓,不像什麼富家千金,這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看我幹什麼?”她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答:“沒什麼。隻是突然好奇你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眼中仿佛飄過了一場漫長的冬雪,夏初淡淡收回視線:“他們跟我一樣,都隻是非常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