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床的,隻覺得赤腳踩上的地闆是寒冰做成的,每一步都紮人的刺痛,她空洞的眼睛驚懼地圓睜着,Grace在後面追她都趕不上她的步伐,直到她奔走到Michael的那間卧室門前。
緊抓住門把手,死的,她轉不開。
她拼命捶門,裡面的人依舊不開。
孩子們都睡在各自的房間裡,睡得很沉,沒有聽見。她止不住兩手的顫抖胡亂地去翻鑰匙,到處翻,不停地翻,直到她找過的地方全部變得七零八亂。酒店的人明明給過他們一串鑰匙的,在哪裡?在哪裡?!為什麼她怎麼找也找不到?!
卧室裡面有了些慌亂的動靜,像是那種無處可逃、無處可藏一樣而産生的動靜。當夏初終于找到鑰匙插進鎖孔猛地将門推開的時候!她看見了。
Murray醫生正在緊急地收拾藥箱,但為時已晚,小藥劑瓶和針具甚至還沒來得及裝進去,Michael站在床邊,手上的袖子半撸起,門外站着夏初和Grace,門裡站着他和Murray。
八目相對,所有人都死一樣地怔住了!
尤其是Michael和夏初,他們眼中隻有彼此,但他們瞪着彼此,鮮血淋漓地瞪着!Michael的眼睛裡灌滿了錯愕、慌亂、驚痛和恐懼,而夏初,她眼眶通紅,眼睛一眨也不眨,黑色的眼瞳好像要湧淚,又好像澀得幹涸!仿佛就快滴出猩紅的血液,直至最後一絲光亮也熄去,人死燈滅,萬念俱灰。
他們就這麼站着,仿佛要伫立上千年萬年。
面面相觑中,驚悸的醫生和流淚的保姆都陸續誠惶誠恐地退開了,直至最後離開了酒店套房,這種對峙,他們插不了手,也沒資格插手,安靜地消失是最好的尊重。
靜谧的套房内已經死寂到變成了一片黑海,Michael和夏初還是那麼站着,仿佛要站到黑夜結束。
僵持中,她冷冰冰地看着他,像個睜眼的死人,目光闆滞。
而他,他的胸膛一高一低地劇烈起伏着,好像裡面的山丘要爆炸了似的。
前陣子因吵架而衍生出的高傲和冷漠通通不見,被突如其來的畏懼和卑微而代替,紅了眼的Michael逼自己走近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近她。
毫無血色的嘴唇在發着抖嗫嚅,他一點點伸出的手指也在無法控制地顫栗,似乎想要觸碰她。
“滾開!!”
大吼的夏初突然兇猛地推開了他的手,不許他碰自己,她臉色漲紅,粗暴而急促地呼吸着,不由自主地後退着躬下腰,好像空氣中的氧氣已經稀薄她無法續命,滿眼都是觸目驚心,落下一顆顆淩厲的淚珠。
Michael亦濕潤了眼眶,他張開修長的大手,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她越是掙紮,他就抱得越是拼盡全力。
一直咬牙堅忍的夏初突然“嗬”地一聲哭了!她大哭不止,眼淚奔湧,開始拼命地掙紮,她發瘋似地掙開,狂亂似地掙開,淩亂中她纖秀的指甲抓破了他的臉頰和下颌,可他仍像個□□的軍人般死死環抱着她,緊緊抿着嘴唇,怔怔地掉下眼淚。
自己努力所做的一切,無用!可笑!夏初的心已經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她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把掙開他的束縛沖到了茶幾前,突然扯掉了自己脖頸上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珍珠鑽石項鍊,抓起墨晶石煙灰缸高高舉起緊接着赫然砸下——
“咚”的一聲巨響!
本在睡夢中的Prince猛然驚醒,倏地睜開眼睛。
幾案上厚厚的鋼化玻璃轟然綻開數道裂紋,項鍊上鑽石不知碎沒碎,珍珠被卻砸得粉爛,裂成幾瓣,而毀滅它的人已經徹底崩潰。
夏初發瘋了,而太恐懼她會離開自己的Michael也發瘋了。他瘋了似的吻住她的唇,一次次被推開,一次次覆上去,那滾燙的吻交織着眼淚、唾液、掙紮、乞求還有恨意。
孩子們都被吵醒了,紛紛打開門,傻站在那兒,驚愕而呆滞地看着昏暗客廳裡,說不清是摟抱親吻還是糾纏扭打在一起的那對大人。
他們從小便在相親相愛的家庭環境中成長,他們從沒有看過這種場面,也不曾想自己會看到這種場面。穿着卡通睡衣的Blanket光着小腳走近他們,一頭烏黑的長□□亮地垂落在身後,瞪圓了大大的眼睛,說不出的迷惘和震驚。
Paris被吓哭了,大叫:“Daddy!Daddy!你們怎麼啦……”可是無論她怎麼喊他,他們還是像兩頭發了瘋的獅子,撕咬得頭破血流。
無措的Blanket突然開始嚎啕大哭。他小小的身闆戰戰兢兢地站在那兒,張大嘴巴,盯着父母眼淚串直滾,害怕地大放悲聲。
Prince也哭了,紅着眼怔怔地瞪着他們,開始抽泣。
套房裡一片孩子的哭聲,混雜着夏初的哭聲。可是隔音太好,整個酒店的深夜還是一片寂靜,不過是隐隐悠悠地傳出若隐若現的哭聲。待在對面自己房間裡的兩個保镖根本聽不見大動靜,還是Bill突然怔了一下,仔細傾聽了一會兒,問:“你有沒有聽到?”
“聽到什麼?”Javon隻感到一陣困意。
Bill不放心地看了看監控器,那條走廊一如既往的靜谧,而套房的門靜靜地關着,一切都十分正常,看不出任何異樣。他緩緩道:“沒事,可能我聽錯了。”
Michael不顧夏初的掙紮一邊吻她,一邊将她帶向最深處的她的卧室,然後緊緊地鎖上門。孩子們都哭着追過去,不停地拍門,也不停地叫着爸爸和夏初的名字。
還挂着眼淚的Prince突然跑向了電話,他快速地撥通了什麼人的号碼,焦急地等待中電話終于通了,他帶着哭腔喊道:“Grandma!不好了!你快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