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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第六十四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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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你告訴過我,當你還隻是個孩子的時候,你和你母親躺在地上看電視,那時候你們總是能看到一些非洲的孩子們死于饑荒、滿口都是蒼蠅的畫面。他們死後,蒼蠅叮着他們的屍體,可是秃鹫也盯着他們的屍體。你淚流滿面,無法停止哭泣,你看着你的母親,說:‘媽媽,有一天我一定會為此做些什麼’。後來,你長大了,你履行了自己的承諾,為需要幫助的人們送去一箱箱的食物,為不能承擔學費的人付清學費,為無法承擔醫藥費的人解決醫藥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們而做!

可你說,當你已經五十歲了卻仍舊能在電視上看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的孩子無家可歸、餓死街頭的時候,你依然會心如刀絞,潸然淚下!我便知道,這個世界的改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可能會維持幾百年,也可能會維持幾千年,那時候,我們早已都不在人間。

我這一輩子過得還是太快,我能為那些孩子們做的還是太少。我這一生為他們做的,對于這個世界而言,真的還遠遠不夠啊!我總說我太渺小了,你卻擁有上帝的手,可你卻反駁我,說你也很渺小,說真正的上帝的手正是無數個像你和我一樣渺小的人彙聚而成的力量,人人都應有一份熱,發一份光。可我多麼想要告訴你,在我心中,你就是那最亮的炬火。

我很高興你比我做得好,我為你感到驕傲,因為你總是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承諾。我知道,即便我死後,你也将一直奉獻着你的愛,直到你也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天……”

這樣的信太多太多,世界各地,五湖四海,滿載着情義一封封飛往他的手中。寄信人有青少年基金會的會長,燒傷醫院的醫生或病人,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和老師……生存在這個社會裡的各色各樣的人,那些受到過甚至正在受他幫助的人,都會給他寫信。每一封都很長,仿佛連信紙都是被愛深深浸染過的,有着訴說不盡的感恩與謝意。

夏初手裡攥着的,打開的,閱讀的,是一顆顆溫熱的心,如水晶般透明,鑽石般耀眼。

風吹得她美麗的長發輕輕飛舞了起來,夏初擡起頭,早已滿眶柔軟的淚水,她又哭又笑,偌大的房間裡一片安谧,隻剩下風,和她輕輕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陽光明明明亮得很,她閉上染着一片晶瑩的眼睛,卻看見黑夜中有一個世上最孤獨的背影。

那世界生靈塗炭,充斥着彌漫的硝煙,那背影骨瘦如柴卻又挺直偉岸,他終于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怪異的,悲戚的,空洞的面容——寒風吹亂了他黑色的頭發,卻吹不亂他了無生氣的眼神,清澈而深沉的眸子蓋着一層厚重的灰暗,那目不轉睛的眼瞳似乎掠過無數的無奈與滄桑,裡面凝固的場景,不知是醜是美。

當他一個人走在深夜裡仰望浩瀚的星空時,他都在想些什麼?

當他一個人坐在高大的樹幹上遙望未知的遠方時,他又在想些什麼?

當他轉頭想跟誰訴說苦痛時,他的身旁是否有那麼一兩個人?

當他的心靈曆經一個個徹夜難眠的夜晚獨自在外徘徊時,有沒有任何人願意牽起他冰涼的手?

堅強又骨瘦嶙峋的巨人,全身上下隻剩下一個偉大的靈魂與一具枯瘦的軀架支撐着,那軀架是骨頭,是脊梁,鮮紅的骨髓裡灌滿了“愛與奉獻”,而那幹癟的飽受摧殘的皮囊裡,橫看豎看,連毛孔裡都塞滿了兩個詞:受傷與孤獨。

那一片荒蕪中,連風,都充滿了刻骨的、絕望的、窒息的、無邊無際的孤獨感。

他打着一把大黑傘,走着,走着,那絕世孤獨的背影,越走卻越看不清方向。腳下是四面八方的肮髒與龌龊,不絕于耳的背叛與陰謀,鋪天蓋地的謠言與中傷,它們像一根根發亮的錐刺,刺穿巨人的腳掌,但巨人隻能踩着它們,在自己已經被毀滅得瘡痍滿目、寸草不生的世界裡,一步一步艱難前行,渾身傷痕累累,背後血流成河。

在那天昏地暗的天地間,屬于他的黎明仿佛怎麼也不會到來。

他承載着世人的苦痛為苦痛,為他們帶去愛與溫暖,希望與光明,他從沒有停止用自身的光芒去照耀别人,然而當他自己被周遭的黑暗不斷吞噬的時候,那黑暗中卻不曾有一個人向他伸出援手!

悄然無聲,一片死寂。

夏初閉着眼睛,黑暗中她突然看見了另一個人——是她自己。自己一步,一步,追上了他的身旁,直到牽起他的手。那一高一矮的背影同行着漸漸遠去,卻牽着彼此,緊緊挨着。

她睜開眼睛,黑夜變成了白天,烏雲化為了陽光,她放下那些信件走到床邊坐下,他還在安睡,輸液早已經結束,手背上仍貼着白色膠帶。

他小的時候啊,覺怎麼都不夠睡,長大後,卻怎麼也睡不着了。現在,睡吧,安心地睡吧,夏初會一直守着他。她坐在他身旁,隻是安靜地凝視着他的睡容,仿佛此生哪兒也不再去。

窗外溫柔的風似乎也在響應,越發的昂揚。

桌上的書本被吹得不停翻頁,夾在裡面的一張信紙突然飛出了落地窗,飄落在原木地闆上,灑上了金燦燦的陽光,白色的窗紗在周圍溫柔地浮動,紙上寫着——

“緻我的兒子Blanket:

你問我:‘你最喜歡的字母是什麼,Daddy?’

一個是‘G’,代表‘God’;一個是‘D’,代表‘Daddy’.

——愛你的Dad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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