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趁機鑽回了北海,他并未理會,若有所思地望向遠處。白天隐匿在太陽光下的月亮,現在已經變得清晰,月光與冰層交相輝映,整個海上都漫着輕柔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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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漸漸染上妖異的紅色,一把浮生扇刀從血月中飛來,懷狐錯愕了一刻,正要伸手去接,身體便掉入了幻境。
一個紅發男人背對着他,擡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懷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心地繞到男人身前,瞪大了雙眼。
那張他幼時匆匆一面,在一千年裡夢中回憶了數不盡次數的臉,此刻就如此真實地出現在面前。他伸手去摸男人有着溫暖體溫的臉頰,确認這不是夢。
“百裡。”
“好久不見啊,小狐狸。”對春盞而言,和那人上一次的見面隻隔了短短幾日,看着還沒一把劍高的小家夥已經長得和自己的肩膀齊高,讓他感到相當有趣,他握住懷狐放在自己臉上的手,說,“我如約來找你,可答應我的事情,你好像沒有做到哦。”
“抱歉,我……我那時并不懂。”懷狐警惕地打量着春盞,或許是因為朱衣和竈王母死前的話,自己曾那麼期待再次出現的人,現在卻隻覺得陌生。
春盞的觸碰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急切地想抽回手,那人反而抓得更緊。從那人紅色的眸光裡,他看到了侵犯和欲望。
很難有人不會對這張臉産生欲望,那是狐妖的天賦。但一想到這麼美麗又強大的東西,已經被人占有,春盞心裡就莫名有股無名火:“你可以和我一起,重新建造這個世界的秩序,讓那些高貴的天神搖尾乞憐,嗯?”
懷狐皺着眉搖搖頭,更加用力地想要拔出自己的手,出于過去朋友般的情愫,他沒有用法力:“我不想做什麼統治者,也沒有那種願望。我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養大我們的小孩。”
“你和他有小孩了嗎?”這下難看的表情轉移到了春盞臉上,他已經能想象如果懷羲知道這件事,會發生什麼,目光下移至懷狐的腹部,“你母親絕對不會允許,她會殺了那個皇子和這孽種。”
“你是天庭的人。”懷狐做出防禦的姿态。
“難道你不是嗎?天樞星神,在山下壓久了,又把自己當妖怪了嗎?”春盞步步緊逼,眼神像撕扯着衣物的手在那人身上掃蕩,充滿侵略的意味。想到那誘惑着自己的嘴唇和脖頸不知道被其他人啃咬過多少遍,他突然覺得有些惡心,“跟那種蝼蟻一樣微賤的凡人苟合,為什麼?”
“高貴還是微賤,不該由出身種族而定。”
“呵,你和你父親都很有趣。能用鐵腕之政統禦兩界,偏偏要追求最不可信的人心,和最沒用的良心。能做天下之主,卻甘心做凡人争權奪勢的工具。果然命運有時也算公平,也沒有光給你好東西,還給了你這麼蠢的腦子。”
“你說夠了嗎?”懷狐化出鐵鞭,一鞭揮下,那人的身體被從肩膀處斜着砍成兩段,流出的血液變成火焰,迅速将身體焚燒成灰,在空中消失不見。
懷狐驚駭地看着手裡的鐵鞭,方才一鞭不過被惱怒下的威懾而已,也沒有用多少法力,怎麼會要了那人性命。他在身處的奇異空間裡來回踱步,既找不到春盞,也找不到出口。
直到腹部感到肝腸寸斷的劇痛,讓他頓時叫出了聲,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蜷縮着雙腿疼得牙齒打戰,眼前模糊不堪,好像頭被按進了污水,難以呼吸。
自己的身體并無傷口,疼痛又從何而來,隻能是自己在幻境外沉睡的元神,看來紅發男人已經離開了幻境,他是怎樣做到的,和死亡有關嗎?
很快懷狐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用鐵鞭砸向了自己的頭。
周圍的空間立時坍塌,場景又回到了海面。
懷狐大口喘着氣,倒在地上劇烈地呼吸。他看到燭龍的邪龍手杖就插在他的身上,貫穿了他的肚子。
他想用混沌之力複原身體,卻發現做不到,因為那手杖上附着着一股和自己的法力同源的力量,和朱衣傷口上來自另一個人的淨化之力完全一緻。
紅頭發……
懷狐仰臉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那男人腰上别着扇刀,雙手沾滿鮮血,捧着一坨新鮮的内髒。
“我不太懂醫術,不知道你的孩子長在哪兒,隻能都挖出來了,見諒。”
春盞平靜地告知他說,帶着淡淡的微笑。
意識到那人手裡拿的是什麼的刹那,懷狐腦中一片空白,怔愣了許久,才猛然崩潰地哭喊起來。
春盞無動于衷地看着地上激烈掙動的狐妖,隻覺得那刺耳的叫聲相當吵,手上運出法力,将那坨内髒燒成了煙,嫌惡地甩了甩手,再一回頭,懷狐已經不再發出聲音,眼睛瞪得極大,失去了意識,一張臉上混合着血水和眼淚,眼角還在淌血。
無論如何,春盞都不願意承認,自己這樣做是出于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族皇子的嫉妒。
懷羲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出生,他告訴自己,自己不過是随手做了件能幫人擺脫累贅,又能讨好太陽神的事情。為什麼那隻狐妖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真是奇怪啊。
“神使大人,既然九尾狐已經被收服,那之前您答應的……”燭龍狼狽地爬到春盞腳邊,強擠出谄媚的笑。
“我答應過你什麼嗎?”春盞向下瞟了一眼。
“九尾狐殺了幾個堕仙,抽幹了北海大半的魑魅,對人族的戰争,還要請……”
“人族是女娲尊神創造的,”春盞打斷他,“死靈入侵人族疆域,殘殺平民,在北方引起戰争。天庭沒有追究,已經是恩典。何況本神何時對你有所承諾呢?構陷我,也是重罪啊。”
燭龍臉色驟變,一時說不出話來,而後癫狂地大笑起來。
“畜生,畜生,神使大人,你才該在地獄裡。”
春盞倒也不生氣,反而發笑:“不夠畜生,怎麼收拾你這種畜生呢?”
“龍有四條腿就足夠,五條腿未免冗餘,幫你切了,靜靜心吧。”扇刀飛轉一圈,貼着根兒給眼前這位古神去了勢。
隻見燭龍抱着大腿,發出耗子一樣的吱吱聲,鑽回了海裡。
春盞收起海面上的戰利品,一把天擎戰戟、一根邪龍手杖、一個不省人事的九尾狐狸,扇刀劃出往萬虛天的空間通路,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北海又恢複了往日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