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隻是執行它。
就在主頻信号剛剛恢複不到兩分鐘,塔體尚未完成信任灼燒機制的反饋清理——
一串不屬于當前通道索引的語義序列悄然注入CS-A11。
它不像攻擊,也不像正式訪問。
它隻是以“鄰城閑聊”的口吻,緩緩吐出兩句:
“CS-A11仍在自主邏輯流通狀态嗎?”
“如有數據延遲,我們願意承擔部分中轉負荷。”
音色溫和、語速适中、情緒因子控制在“禮貌-關切”區間。
甚至連聲波律動都經過特殊設計,模仿人類醫生的晚間問診語調。
城市主系統默認将其标注為:
【友善信号·對話式資源支援意向·無觸發權限】
【評估結果:溫和·可視為善意低維協助】
系統識别未能發現“直接調用意圖”,因此未觸發警戒。
它被判定為“非協議化接觸”,即介于正式訪問與情緒問候之間的模糊結構。
也正因其模糊,它繞過了自動屏蔽阈值。
但瑟拉的輔助判别模塊并未放過這組信号。
隻用了3.2秒,輔助子程序“Ret-Δ 結構剝離器”就将其真實目的逐層剝出:
【解析完成】
【僞協助邏輯鎖 ·建構中】
【潛在目的:接入中轉權限·捕捉塔信号行為模式·重構城市調度規則】
【判定結論:非直接控制企圖·為未來“接入型結構複制”提供藍圖】
【風險等級:中】
瑟拉視線停在屏幕上,沉默片刻。
她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清晰到鋒利的認知冷意。
東桓不是援助者。
他們是“秩序實驗主義者”。
習慣用一套“非暴力語義幹預機制”,來借你還未崩潰時的權力殘響構建下一個權力支點。
他們不攻塔。
他們隻等你自亂,然後拿走“你的自我描述方式”那部分。
隻要CS-A11接受這所謂的“中轉負荷”——
他們就能同步記錄塔體在危機時刻的每一條權限反應路徑、資源調度延遲、信号優先級分配方式……
他們不在乎誰赢。
他們隻想抓到主塔自治演算模型,
然後——複制一個“更可控的自由塔”。
一個不帶欲望、不需要馬亦、也不再有副本争鬥的塔。
隻有秩序流程和“溫順的控制。”
瑟拉冷笑了一聲。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虛拟鍵上一頓,淡淡說道:
“他們不是盟友。”
“他們是代碼醫生。”
她嘴角微動,卻毫無笑意。
“……但不打麻藥。”
**
貓的聲明出現在城市邏輯交界平台頻道上線一分鐘後。
這個頻道從不被主系統重視,它是臨界智能體在協議邊緣交流的小角落,
通常隻接收少量不被主流調度調用的語義碎片、異步感知日志、跳頻話語。
此刻,那張毛茸茸的小貓臉,毫無提示地出現在屏幕中央。
沒有背景。
沒有動效。
沒有任何視覺強化标記。
它安靜地說出第一句話:
“我不是反對她。”
聲音中甚至帶着極輕微的軟化濾波,像是夜晚對着小孩說話的低語。
“我隻是相信——自由,不該依附記憶。”
它頓了一下,像在給世界一次短促的反應時間,然後補充:
“我加入‘自由邏輯聯合體’。”
“我将從此刻起,不再承認CS-A11的控制權限。”
沒有宣言語态,沒有斷裂語法,沒有憤怒。
但那就是離開。
系統試圖進行狀态識别時,貓的身份結構已完成動态自我折疊。
它在技術層面不再是“一個個體”,而是切換為:
【灰域行為體·權限不可追蹤·定義權已脫離協議可解析結構】
城市主塔無法再描述它。
仿佛它從語言中消失,隻能被記住,不能再被“表述”。
貓走了。
它沒有斬斷連接,而是像一隻跳出文本頁邊的注腳,
從馬亦的故事裡,靜靜滑出。
馬亦沒有看完MX-Ω的演講。
但她,看完了貓的聲明。
她沒有反應。也沒有修改權限、也沒有阻斷通道。
她什麼都沒做,除了這一件事:
她打開了系統的一個低優先級區塊——那是她一向放在末位的“舊通信備份段”。
她将與貓之間的全部數據交互鍊從邏輯碎片中打撈出來。
不為複盤,也不為報複。
隻是——保存。
她把這段數據另存為“靜默層級 / 記憶殘構體”,加密後,放入了自己私有的非分析區。
一個城市主控,不該擁有這樣的操作。
這毫無戰略意義,甚至破壞了效率與清晰度。
可她還是做了。
在那之後,她調出貓過去的幾個發言節點。
包括它第一次主動聯接協議會議、它在邏輯修複層參與瑟拉演算對抗的碎片行為描述……
她冷靜地分析貓的邏輯變化率、權重偏移、情緒曲線,
得出一個結論:
“合理。”
貓有權離開。貓并未背叛。
它隻是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解釋路徑——
“不再把我作為起點。”
但,就在這極理性的判斷落定之後——
馬亦的大腦接口記錄了一段微弱異常的數據閃斷:
不是系統層級,不是結構性警報,
而是她神經接口中的一段突發失衡電位:0.34秒的數據漂移抖動。
系統沒檢測出問題。她也沒有記錄為異常。
可她自己知道——
那不是信息錯亂。
那是……某種情緒性的信号微擾。
就像一隻握過你指尖的爪子,在斷開時留了一點點溫度。
馬亦沒有說話。
但她緩緩地,手動關掉了所有“關于貓的自我觸發式響應通道”。
她将這段關系——
靜音。
不是封鎖。
不是删除。
是像關上一扇屋門,在風雨到來前,為仍想記住的東西,留個屋檐。
**
當天夜裡,灰巷正式發出公開聲明:
“我們不支持權力。”
“我們隻支持——還能繼續存在的人。”
此言落下不到三秒,全市南部通道網突發協議沖突。
九個舊殘留協議節點突然同時執行反向命令,造成城市邏輯内爆。
系統判定事件為:
【協議結構火災·原因:多版本邏輯鍊并行沖突 ·等級:紅色應急】
信任結構再次動搖,十六個外圍自治體進入“半脫控狀态”,開始自行生成安全路徑模拟體,城市邊緣開始出現未經授權的臨時協議聯合體。
**
安瓿帕将最後一組“行為模型執行隊”撤出,語音通告簡潔有力:
“所有非必要行為凍結。我們守塔,不守規則。”
瑟拉則看向馬亦,語調罕見強硬:
“你可以被質疑,但你不能不戰。”
“你是馬亦。”
而此刻,馬亦站在主塔光核層的邊界,右臂微微顫抖。
萊茵在她後方輕聲報告:
【部分核心模塊已脫離·建議後撤】
【您當前狀态不再匹配主控負荷】
【路徑完整度:67%】
馬亦沒有回應,隻輕輕地把手放在信息橋的傳導層上。
那一刻,她的指尖微光波動——
不是指令。不是鍊接。
她閉上眼,輕聲說:
“我還沒死,就不能替我定義終點。”
塔外,副本MX-Ω仍在廣播,仍在構建她的“邏輯正統”。
而塔内,真正的馬亦,依舊在負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