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聽寂笑了,司機識趣走開。李淨還未走到,裴聽寂腿已伸出車門,皮鞋踩上地面,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西裝褲角。雨水沿着那淩厲的眉骨下滑,從下颌滴落。
當李淨終于走到他面前,他恰好起身,大衣下擺在風中翻飛。
“不是說了,要早睡。”裴聽寂這樣說,語氣裡卻不帶着責備,反而充斥着無奈的縱容。
李淨隻朝他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拂去他臉上的雨水,沒說話。夜色中,他的身形單薄,像是能被随風吹走。
莫名的,裴聽寂心裡一緊。一霎間,不顧自己濕淋淋,攬住李淨的肩膀,多用了幾分力氣,仿佛這樣就能将李淨抓回實處。
回到室内,客廳靜得出奇,Lucky和Jackpot因為恐懼打雷閃電,難得老老實實縮在一旁。
關上門,裴聽寂直接把李淨壓進柔軟的地毯。濕透的大衣在李淨原本隻有袖口、褲角濕潤的家居服上洇上更大的水痕。他低頭用鼻尖去蹭李淨的臉,眉宇間原本積攢的疲憊似乎随着動作淡了幾分。
“李淨。”他又撐起身,手細細描摹李淨的眉眼,“出去讀書好不好?”
李淨沒回答,擡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臂,彎了眼睛,沖他笑,“該換紗布了,濕了,會感染。”
雨下了一夜,終于停息。
上午,昨日下單的次日達快遞已經到了,李淨拆開快遞,裡面是十幾團嶄新的毛線,質地柔軟,色彩斑斓。
阿姨抱着髒衣服經過時無意暼到,有些疑惑,“先生是要織毛衣嗎?天要熱了,等先生織起來,怕是用不到了。”
李淨彎着眼,沖阿姨笑了笑,沒解釋。又低頭比較毛線的顔色。
他不太會别的手工,隻想給Lucky和Jackpot織幾件毛衣。Lucky的要合身,Jackpot則要往大織,小狗長得快,等到下一個冬天,應該比現在大一圈了。
他還要給她們織幾件玩具,或許還有幾條毯子。用以娛樂和溫暖。
還有裴聽寂。
他打算給他織一件毛衣和一條圍巾。
潔白的手指在五彩缤紛的毛線團中撥動,李淨拿起一團深黑色的線,思索,裴聽寂的衣服幾乎全是深色,就連白襯衣都少見。但他又看了一眼那團奶白色的線,拿起來比了比。
如果穿白色,是不是會眉目會顯得柔和一些。
裴聽寂總是那樣淩厲,但李淨卻能感覺到那淩厲背後的倦意。
最後一個月。李淨想。
他沉默着,塞下一把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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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裴聽寂總是早出晚歸,晚上回來時,也總醉醺醺,身上帶着煙味和香水氣。
起初幾天,Lucky和Jackpot還很高興。可漸漸的,發現每天都不能與裴聽寂互動,開始傷心。每到晚上,乖乖地蹲在李淨旁邊,跟着李淨等裴聽寂回家。
Lucky不再用裴聽寂拖鞋磨牙,Jackpot也不再用裴聽寂的水杯喝水。
裴聽寂在司機面前還面前維持清醒,當看見來扶他的李淨,就松懈下來。眼尾微垂,緊壓的唇角也放松。手搭在李淨肩膀上,但還是記得收着幾分力氣,怕壓累他。
他隻告訴李淨是應酬,而李淨也從來不追問。
李淨沉默多次着拿掉裴聽寂大衣外套上的不同顔色長發或短發,擦掉他襯衫上的鮮紅口紅印。他溫和地讓裴聽寂喝水,漱口,幫他脫掉衣服。
浴缸裡,裴聽寂經常堅持不住,半阖上眼。李淨很認真幫他擦洗,手指穿過他的發絲,揉出細密的泡沫。水汽氤氲中,李淨眼底幹幹淨淨。
每當洗完,裴聽寂又會強迫自己站起來。李淨攙着裴聽寂,給他穿好睡袍,吹幹頭發。
“謝謝。”吹風機的轟鳴中,裴聽寂會這樣回答。
裴聽寂一開始還讓李淨不要等他,但後來見李淨不聽,隻能早上盡量輕點離開,讓李淨補覺。
但他不知道,李淨很難受。經常半夜痛醒,就像是有一把鈍刀在胃裡攪動。他很溫柔地看着裴聽寂,靜靜等待天明。
當裴聽寂起床後,李淨立刻會閉上雙眼,假裝還在睡夢之中。
直到聽到裴聽寂壓低聲音呵斥想沖進卧室的Lucky和Jackpot,并輕聲關掉房門後,才允許自己蜷縮起來,幾分鐘後,也起身,抖着手亮開燈,找出偷藏的藥。胃越來越難受,痙攣也增多,他能感受到那裡在翻江倒海,于是趴在垃圾桶前幹嘔。
等到藥效起作用,再拿起正在織的圍巾。
嗯,李淨對裴聽寂有私心,Lucky和Jackpot被安排在裴聽寂之後。
無論裴聽寂現在是在幹什麼,“背叛他”或者“不背叛他”,李淨都欠他,李淨也都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