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着燥熱的餘威掠過校園,操場上的塑膠跑道在陽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江叙抱着素描本蜷縮在看台陰影裡,目光追随着遠處籃球場上跳躍的身影。陸沉今天穿着墨綠色球衣,汗水浸透的後背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每當他躍起投籃,腕間銀色護腕就會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星星墜落在人間。
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分散在操場各處。江叙本想趁着這段時間構思新的畫作,可思緒卻總被不遠處籃球撞擊地面的“砰砰”聲牽引。他無意識地用鉛筆在素描本空白處勾勒着線條,筆下漸漸浮現出陸沉投籃時的輪廓。
“江叙!傳球!”體育委員的喊聲突然刺破空氣。江叙猛地擡頭,隻見籃球裹挾着風聲撲面而來。他本能地側身躲避,帆布鞋在塑膠跑道上打滑,整個人踉跄着跌向圍欄。金屬欄杆撞在手腕舊傷處的瞬間,繃帶下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蜷縮在地上,冷汗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
喧鬧聲突然凝固。陸沉是第一個沖過來的,籃球鞋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蹲下身時帶起一陣風,薄荷混着汗味的氣息籠罩過來:“傷到哪了?”話音未落,他已經握住江叙顫抖的手,卻在觸及繃帶的瞬間動作一滞——滲血的紗布邊緣,青紫色的淤痕正順着腕骨蔓延,像一條詭異的小蛇。
周圍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幾個好事的同學圍攏過來,竊竊私語。“他手腕怎麼回事?”“看着好吓人啊!”“不會是自殘吧?”議論聲如潮水般湧來,江叙慌亂地抽回手,卻被陸沉攥得更緊。少年漆黑的瞳孔裡翻湧着江叙看不懂的情緒,喉結上下滾動着:“去醫務室。”不等他拒絕,陸沉已經利落地将人橫抱起來。
江叙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鼻尖擦過對方鎖骨處的燙傷疤痕,帶着體溫的薄荷香混着鐵鏽味在口腔裡蔓延。他下意識地攥住陸沉的球衣,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路過的同學們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江叙将臉埋進陸沉懷裡,不想面對那些好奇又帶着些許惡意的眼神。
醫務室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江叙縮在檢查床上,看着陸沉撕開繃帶的動作格外輕柔。當層層紗布剝落,手腕内側猙獰的傷痕暴露在日光燈下,空氣仿佛瞬間結冰。那些深淺不一的疤痕交錯縱橫,有的泛着新鮮的紅,有的已經結痂,像一條條蜷縮的蜈蚣。有些傷口還未完全愈合,被金屬欄杆撞擊後又滲出了血珠。
“這是......”陸沉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他的指尖懸在傷痕上方,遲遲不敢觸碰,喉間溢出壓抑的哽咽,“他們打的?”
江叙别過臉去,盯着牆上的人體解剖圖。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他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是我自己摔的。”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上周三的美術教室,儲物櫃裡潑灑的紅墨水,還有那些藏在素描本裡的恐吓信;更早之前,在昏暗的走廊裡,幾個高年級學生不懷好意的推搡,自己的手腕就是那時撞到了牆角......
陸沉突然起身,金屬椅腿刮擦地面發出尖銳聲響。江叙驚恐地拽住他衣角:“别去!”少年轉身時,眼底燃燒的怒火讓他想起暴雨夜便利店外炸響的驚雷。但當陸沉看見江叙泛白的指節,緊繃的下颌線突然松弛下來,重新蹲回床邊,從口袋裡摸出那顆永遠溫熱的草莓硬糖。
“張嘴。”他剝開糖紙,聲音依舊帶着克制的顫抖。江叙猶豫着含住糖果,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卻沖不散心中的苦澀。陸沉已經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裡快速打字:“從明天起,我送你上下學。”不等江叙反駁,他又補充道,“你的手,要用來畫星星。”
夕陽的餘晖透過醫務室的百葉窗,在陸沉睫毛上投下細密的陰影。江叙望着少年認真記錄傷勢的側臉,喉嚨發緊。當陸沉用醫用膠布重新纏好繃帶時,他突然發現對方耳尖泛紅,指尖不經意間擦過自己手背時,帶着令人心悸的溫度。那溫度仿佛有魔力一般,順着皮膚一路蔓延到心底。
“以後别再瞞着我。”陸沉收拾醫藥箱的動作頓了頓,聲音輕得像羽毛,“你還有我。”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在江叙平靜的表象下激起千層浪。他低頭盯着手腕上整齊的繃帶,糖果的甜味順着喉嚨滑進胸腔,在某個隐秘的角落生根發芽。那些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孤獨與恐懼,在這一刻似乎都有了消散的迹象。
然而,現實的殘酷并不會因為這片刻的溫暖而消失。就在這時,醫務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幾個平日裡總愛欺負江叙的同學嬉笑着探進頭來。“喲,這不是我們的大畫家嗎?怎麼,裝可憐博同情呢?”為首的男生陰陽怪氣地說道,臉上滿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