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甯楓,作為一個開學去上了幾次課就一逃永逸的人,幾乎沒有任何一科科目的教材。
他還是從早就被設置免打擾的班級群裡找到班幹,從班幹那知道自己要買什麼教材,并且順帶着從熱心的班幹那裡拿到了一堆成年老舊的教學ppt。
他這個專業屬于文科,要考的科目以背為主,有些麻煩,但比理科好點,那玩意不會可是真不會。
教材是網上買的,過了幾天才送到。彼時他往沙發上一坐,翻開那本厚厚的管理學,簡簡單單掃了一眼,就有點想死了。
“這是你教材嗎?”姚敏然正盤腿打遊戲呢,看他正翻着這些玩意兒呢,來了點興趣,湊過去看。
高甯楓應了一聲,又翻開目錄思考自己背這破書要花多久。
姚敏然有些好奇,猶豫一下還是問:“我能看看嗎?”
高甯楓把書合上,遞給他,見他也粗粗翻閱幾下,停在一頁,面色認真地看,一挑眉,問:“你看得懂嗎?”
姚敏然連理解語義都有些許吃力,老老實實還了回去:“看不懂。”
高甯楓嘿嘿一笑:“我他媽也看不懂。”
姚敏然一怔,就呆呆坐在那,手搭在兩腿之間,看高甯楓煩惱地撓撓頭,又翻了幾本,抱怨道:“天書啊。”
他忽然一笑,還笑出了聲。
高甯楓擡頭瞧他:“你還嘲笑我?你知不知道我背不下來,我爸媽就斷我生活費了,我可就養不起你了。”
姚敏然把腿放了下來,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那怎麼辦?我都快習慣被包養了。”
高甯楓:“那看你能不能鼓勵一下我了,說不定你喊幾句好聽的,我就有動力學了。”
姚敏然還是笑着:“行啊,高同學,你加油啊!”他說完,起身往卧室裡去了,也不管高甯楓在背後極其不爽地連啧幾聲。
他是回了卧室才收了表情,在窗戶前的椅子上一坐,垂眼望着外邊兒。
他剛剛難得地回憶起了魏博文。
那個時候魏博文住校,一周一天假,他們一周也就見一次。魏博文來找他時帶了書包,翻出一張卷子,面色不悅,像是為這煩惱了許久。
他當時也沒想着自己真能幫上他的忙,隻是久違地看見學校裡的卷子來了點興趣,笑眯眯湊上去,跟魏博文說他看看試試。
魏博文像是被題目攪得心神不甯,皺着眉頭不耐地說了一句:“你能看懂嗎你就看?”
于是他讪讪坐了回去,要是别人對他這麼說話,他一定會直接翻臉,但對魏博文,他就是習慣性地,把他放在比自己更高的地位,雖然不虞,卻并不反駁。
他确實也看不懂。
好在魏博文很快解釋了:“不好意思,因為我這次聯考沒考好,我媽罵我了,壓力有點大,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這個是這次聯考的物理題,出的特别難,别說你了,我都不是很懂。”
他解釋了,也道歉了,姚敏然就更不會生氣了,他怎麼會生他的氣呢?那個時候在他眼裡,魏博文學習好,人品好,說的話也比别人有道理,他幾乎都聽他的。
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那張卷子讓他認識到,他們兩人的差距實在大,那一張張卷子,都是魏博文認知、能力、智商比他高的見證,他連看懂都費勁的東西,魏博文至少看得懂,并為之煩惱。
這讓他恐慌,焦慮,自卑。
可跳脫開那個場景,脫離和魏博文的相處,他有點意識到,魏博文其實那個時候一直都是瞧不起他的,雖然他沒有顯露太多,并為此做了補救,可這玩意藏不住。
就恰如高甯楓的态度,明明兩個人都不懂的東西,高甯楓卻能坦然地對他說,他也看不懂。
他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淡忘魏博文,也在一點點破除着自己曾經對他支起的一層層濾鏡。
學習,真的是一件極其痛苦,十分折磨人的事情。
高甯楓隻要一翻開書,就感覺這世界上所有東西都很有意思,哪怕是扣個倒刺都能玩上很久。
背得暈暈沉沉,精神困倦的時候,他就去煩姚敏然。
他會把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姚敏然身上,然後不爽地哼哼唧唧。姚敏然也挺順着他來的,他鬧一會兒,煩一會兒,再耍個流氓,還是會去繼續看書。
順着他也有原因。等高甯楓學到晚上,覺得這一天長達七八個小時的學習時間(實際看書半小時)已經足夠了,合了書把腦袋往桌子上頹廢地靠着時,姚敏然揉了把他毛躁的紅發,道:“過幾天,是我奶奶祭日,我想去看看她。”
高甯楓轉頭看他,心裡想的是剛好可以出去玩不用學了,便說:“行啊,我和你一塊去?”
姚敏然看着他,思索片刻,松口:“行吧。”
一連幾天,天氣都有些陰沉,氣溫下降了不少,室外飒飒地刮着冷風,時不時飄忽一陣小雨。
姚敏然奶奶葬在郊區的一座小山,地勢并不是很高,但有些偏,是座私墳,墳冢外圍有層石砌墓圈,上方泥土封頂,長着郁郁蔥蔥的植被,竟比周圍的草植長勢還要旺盛些。
高甯楓和姚敏然算是兩個閑人,來得挺早。姚敏然在路上買了點祭祀用品,順帶還買了把鏟子,就是為了清理雜草。
這座山上葬着不少人家的親人,山腳有人為修建的台階,但是往上走就得走一段山路,不過好在路不遠,隻是一路上幾乎沒有别人,隻他們兩個一前一後相繼走着。
祭祖,高甯楓倒不陌生,每年清明他都跟着他姑一家下鄉去,但他純邊緣人物,什麼也用不着他做,他就是上去喊個人磕個頭。後面不在二姑家住了,也不太聽他爸媽的話,倒是幾年沒回老家過了。
所以他近距離看着姚敏然擺上祭祀用品的樣子還挺新奇的。
[先妣姚母王秀英老孺人墓,孝男姚志,孝孫姚敏然。]
他把墓碑上的題字默念了一遍,王秀英,姚敏然的奶奶叫王秀英,他爹叫姚志啊。
姚敏然現在有點羞恥,他想跟奶奶說會兒話,但是高甯楓在這,他有點張不開口,也就隻能心裡說。在這場合下,兩個人一時都無言。
姚敏然作揖叩拜後,兩人還是沉默着——如果隻有他自己,他可以在這待好一會兒,但另一個人的出現偏偏顯得有些尴尬,這一尴尬就想找點事做,所以姚敏然拿着鏟子準備去把墳上那些草給鏟了。
“哎喲,你一個人行嗎?”高甯楓這時說話了。
咋不行呢,問的啥問題?姚敏然心裡想着,沒搭理他。
他倒是不知道在高甯楓眼裡他就是個小身闆,還吭哧吭哧地看着老費勁了。
高甯楓看不下去,就走上前去:“我來整吧,你下來歇着。”
姚敏然看向他:“你會嗎?”
高甯楓:“這有啥難的?”說着作勢就要搶,姚敏然握着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