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呼吸不暢。”雷納德突然說。

洪野急忙帶他離開了場景裝置。“現在好些了嗎？”

雷納德低頭沒有說話，綢緞般的長發從肩膀落下了幾絲。他平靜地對洪野闡述他的感受，“我覺得胸膛像是被重物擠壓。這也是一種情緒嗎？”

“如果你說的是‘難過’的話，我想是的。《故鄉》裡有設置共感頻率統一，會大幅度提升遊覽者的共情概率。或許也對你産生了影響。”

“不是。”雷納德的語氣很笃定。但也沒有再作其他的闡述。

洪野也不好奇追問，又說：“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你的智能管家。”

他轉身朝階梯上走。雷納德突然很快地轉過頭，就好像洪野跟他之間綁了一根看不見的、很短的線，洪野一走就扯得他的腦袋飛快跟着轉了過去。

他看到洪野踏上階梯的背影。

那條階梯真的太陡了，做舊的缺口和青苔鋪滿了它。洪野穿着白色的襯衫走在上面，好像一朵要回到天上的雲，轉瞬就能被風吹遠。

雷納德的胸口突然又出現了那種恐怖的戰栗——這一次是被無形的刀子一下挖走了胸膛裡的兩顆心髒和所有的骨頭血肉，使他産生了一種下墜的眩暈感。

“洪野。”雷納德突然叫了一聲，伸手抓住了洪野的手腕。

洪野吓了一跳，回過頭。他看到了雷納德那張總是如假面一樣平靜的俊美臉上出現了非常鮮活的表情：長眉的眉頭聳起，眉尾下壓，眼神驚惶，薄唇微張，像是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可憐極了。

“怎麼了？”洪野趕緊退了兩階，皺眉打量雷納德一番，卻也實在看不出他哪裡出了問題，“是共感域損傷了？”

共感域并沒有那麼容易損傷，隻是洪野以己度人。

雷納德看着洪野，他的身影落在他的眼裡，鑽進被挖空的心髒，從裡頭長出來了一個東西。它張牙舞爪，快速長大，不知形狀，卻盤滿了雷納德的整個胸膛。

雷納德的眼神迷茫，他皺起眉說：“我心口不太舒服。可以讓我握着你一會嗎？”

高契合度的雙方皮膚接觸，可以帶來安撫。

洪野沒有拒絕，“好。”

他們就這樣一個人抓着另一個人的手腕，安靜地站了五分鐘。期間雷納德一直凝視着被他抓住的洪野的手腕，用目光測量那隻手腕的尺寸，感受手腕的溫度，骨頭凸起的弧度，脈搏跳動的頻率，以及他們的皮膚長時間接觸而出汗導緻的濕潤和潮熱。

洪野不知道雷納德這期間在思考些什麼，他隻覺得不自在，但又強制按捺下來。他不得不轉移注意力，偏頭去看周圍的風景。當他的視線掃過上邊的堤岸時，一個人影飛快地躲了一下——洪野反而立刻注意到了他。他發現那個人的跟前飛着一個跟随攝像頭，盡管對方飛快調整了角度，但洪野能看出它之前是對着自己這邊的。

洪野皺了下眉，挪了半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雷納德。

雷納德卻以為洪野是想脫離，他壓下心口的不适，松開了握着洪野的手。

“謝謝。我好些了。”

洪野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恢複了平靜，便笑了一下，“不客氣。不過如果你下次再進這種覆蓋型的共感場景，還是戴上屏蔽裝置吧。你的自防禦雖然高，但又不是什麼都完全體會不到。”

雷納德沒有反駁，提議道：“快中午了，一起吃午飯好嗎？算我答謝你今天陪我參觀。”

洪野猶豫了一下，同意了，“好。不過我得先去安頓下我的狗。”

“你養了狗？”

“嗯，兩隻豹子狗。”

“你是萊斯特人？”

“對。”

豹子狗是萊斯特人培育出來的，目的是給懼怕雙形态的嬰幼兒脫敏——萊斯特人有部分雙形态，第二形态是獸形。豹子狗就是仿造第二形态培育的。後來又經過多次疊代，外貌越來越像不說，壽命和智商也提高了許多，成了一款非常全面的陪伴型寵物。

但對于其他種族來說，豹子狗的存在就非常詭異。“總感覺養了個萊斯特人”——因此其他種族很少有人願意養。

最後雷納德定了家附近可以攜帶寵物的餐廳。

吃飯的時候，豆沙就乖乖地守在桌邊。豆豆開心地吃自己的那餐，時不時還仰頭望着洪野，企圖得到一些額外的獎勵。沙沙則吃得很安靜，吃完後便歪着頭看着雷納德。

那眼神簡直就是在“打量”。